沈如晦是在一阵浓郁的药香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是剧烈的头痛和浑身的酸痛无力，仿佛被碾过一般。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属于帅府主卧的精致帐顶，以及从窗外透进来的、过于明亮的阳光。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念雪病危，她不顾一切地冲回帅府，陆文清的救治，孩子脱离危险……以及，昏迷前，那个将她抱起的、宽阔而熟悉的胸膛……
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就要坐起身，却因虚弱和眩晕而重重跌回枕上，发出一声闷响。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伴随着脚步声。
是陆文清。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温和，带着医者的镇定。
“感觉怎么样？你劳累过度，又受了惊吓，需要好好静养。”他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自然地探向她的额头试温，“嗯，没有发热，只是虚耗太过。”
沈如晦避开他过于亲昵的动作，目光急切地扫向房间，最后落在通往隔壁房间的那扇紧闭的门上：“念雪……念雪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散的恐惧。
“放心，”陆文清理解地笑了笑，安抚道，“念雪情况稳定多了，后半夜退了热，早上醒过来一次，喝了点米汤，这会儿又睡着了。奶娘和小荷守着，不会有事的。”
听到女儿安然无恙，沈如晦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上，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积压了太久的心力交瘁。
“别哭，孩子没事就是万幸。”陆文清将药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先把药喝了，你现在的身子，比念雪更需要调理。”
沈如晦顺从地接过药碗，浓郁的苦涩气味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却没有犹豫，仰头将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汁的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但她甘之如饴，只要女儿平安。
喝完药，她靠在床头，微微喘息着。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他呢？”沈如晦忽然低声问道，目光垂着，落在自己交叠在被面上的、苍白纤细的手指上。她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陆文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沉默了片刻，才道：“顾少帅……在外间。守了一夜，方才赵副官来报军务，才离开片刻。”
沈如晦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守了一夜？她脑海中闪过昏迷前那个短暂的拥抱和那句低哑的“没事了”，心湖泛起一丝微澜，但随即，昨夜梦中那清晰的、带着恨意的呓语也同时回响在耳边，让那丝微澜瞬间冻结成冰。
她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庭院中那几株在雨后愈发青翠的芭蕉，眼神空洞而疏离。
陆文清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暗暗叹息。他知道，那层坚冰，并未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而融化分毫，甚至可能……冻得更深了。
“你好好休息，我再去看看念雪。”他站起身，轻声说道，随即转身离开了房间。
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重新隔绝了内外间。
沈如晦独自靠在床头，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然而，那浓郁的药香，却仿佛无孔不入，弥漫在空气里，也萦绕在她的心头。
这药香，来自于陆文清的救治，保住了她女儿的性命。
却也提醒着她，昨夜那个男人的存在，他那无声的守护，以及……他们之间那无法消弭的、血与泪的鸿沟。
隔着一道珠帘，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药香犹浓，人心已远。
未来的路，依旧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看不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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