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暴前夕
日子，在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中，一天天过去。
简祁昭依旧每天送花，依旧偶尔“偶遇”，依旧用他笨拙的方式，试图融入她的生活，了解她的喜好。他不再提感情，不再提挽回，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在她周围划下了一个无形的圈，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等待着她。
黎知桃依旧保持着距离，很少回应，但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激烈地排斥。她开始习惯每天门口的花，习惯在超市或者餐厅偶然遇到他，习惯他沉默的护送和那些看似随意、却总合她心意的“小礼物”（比如，一本绝版的设计类书籍，一盒不再那么甜腻的手工巧克力）。
她甚至开始，偷偷地观察他。
观察他因为不熟悉厨房电器而手忙脚乱的样子（张姨偷偷告诉她的）；观察他穿着与健身房格格不入的西装，在跑步机上别扭地跑步（苏沫拍给她看的）；观察他为了了解她的专业，书桌上堆满了以前他绝不会多看一眼的设计类杂志（顾司年“无意”中透露的）。
这些细碎的、与她记忆中那个冷漠矜贵的简祁昭截然不同的画面，一点点地，在她心里堆积，软化着她冰封的心防。
她不得不承认，简祁昭在改变。
用一种近乎摧枯拉朽的方式，推翻他过去三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行为准则和生活方式，只为了靠近她一点，再靠近一点。
这让她感到惶恐，也让她……无法不动容。
就在黎知桃的心防开始出现细微裂痕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天，黎知桃正在工作室加班，修改一个紧急的设计方案。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父亲黎正宏的名字。
她刚一接起，父亲焦急慌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知桃！不好了！出事了！”
黎知桃的心猛地一沉：“爸，怎么了？你慢慢说。”
“是我们家的公司！之前……之前那个和简氏合作的大项目，出了严重的质量问题！现在合作方要追究责任，索赔金额是天文数字！公司的资金链……可能要断了！”黎正宏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你弟弟！那个混账东西！他之前欠的债，债主找上门了，说再不还钱就要……就要卸他一条腿！知桃，你想想办法，你快去找找祁昭，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们了！”
黎知桃握着手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父亲的公司一直依赖着简氏的订单，弟弟又不成器，这些都是简祁昭曾经用来拿捏她的筹码。虽然她之前下定决心不再受制于人，但当危机真正来临，听到父亲如此绝望的声音，她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慌。
“爸，你别急，我……我知道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挂断电话，黎知桃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她立刻上网搜索相关信息。果然，关于黎氏企业项目出问题、面临巨额索赔的新闻已经占据了财经版块的头条。下面关联的，还有她弟弟黎知枫在外欠下巨额赌债、被黑社会追债的八卦消息。
评论区一片哗然，嘲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黎知桃看着那些刺目的文字，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商业危机，这更是一场针对黎家，或者说，是针对她的……风暴。
是谁？
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简祁昭。
是他吗？因为他等得不耐烦了？所以用这种方式，再次逼她回到他身边？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如果是他……那他所做的一切改变，那些看似真诚的忏悔和等待，岂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是简祁昭。
黎知桃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简祁昭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新闻我看到了。你别担心，事情我会处理。”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这种“掌控感”，让黎知桃心中的怀疑和寒意更深了一层。
“你会处理？”她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讥讽，“简祁昭，这一切……跟你有关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简祁昭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黎知桃，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黎知桃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对着电话低吼道，“简祁昭，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曾经用黎家威胁过我！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跟你无关？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么巧？在我……在我刚刚对你有一点点……动摇的时候，黎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吼完，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声，通过电波，清晰地传递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简祁昭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苍凉。
“黎知桃，”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等黎知桃回答，他继续说道：“给我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黎知桃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挂了她电话？
他说……给她一个交代？
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不是他？
那会是谁？
巨大的不安和疑惑，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感觉自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颠覆。
简祁昭……
这一次，我该相信你吗？
第10章 交代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对黎知桃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她不敢回家面对父亲焦急的追问，也不敢开机接收那些来自各路“关心”的电话和信息。她把自己关在工作室的休息室里，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兽，焦躁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她反复想着简祁昭最后那句话——“给我二十四小时。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那么疲惫，那么苍凉，甚至带着一丝……被她怀疑的痛楚。
难道，真的错怪他了？
可是，如果不是他，谁又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同时针对黎家的公司和她的弟弟，发动如此精准而致命的打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网络上的舆论在持续发酵，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攻击她个人的言论，说她这个“简太太”名不副实，根本不得简祁昭的心，所以简氏才会对亲家的危机袖手旁观。
黎知桃看着那些恶意的揣测，只觉得无比讽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黎知桃依旧枯坐在黑暗中，没有开灯。
就在约定的二十四小时即将到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里面只有一个地址，是一家高级私人会所的名字。
发信人，是简祁昭。
他换号码了？
黎知桃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交代……这就是他所谓的交代？
她盯着那个地址，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抓起外套和包包，冲出了工作室。
她要去看看，他到底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按照短信上的地址，黎知桃打车来到了那家位于市中心顶层的私人会所。侍者似乎早就得到了吩咐，直接将她引到了一个隐秘的包间门口。
黎知桃站在包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雕花木门。
包间里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了。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商业谈判或者对峙场面。
只有简祁昭一个人。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城市夜景。窗外是流光溢彩的万家灯火，窗内却只有他一个人孤寂挺拔的背影。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几天不见，他看起来更加清瘦了一些，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冰冷。那种冰冷，是黎知桃很久未曾在他身上见到过的，属于商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简祁昭的眼神。
“来了。”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黎知桃走进包间，关上门，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的交代呢？”
简祁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茶几旁，拿起一个平板电脑，递到她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黎知桃迟疑地接过平板。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录像。画面看起来像是一个酒店的走廊。很快，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里——她的弟弟黎知枫，和一个穿着花哨、戴着金链子的男人。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黎知枫的脸色看起来很紧张，不断地点头哈腰。最后，那个戴金链子的男人拍了拍黎知枫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黎知枫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
录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是……”黎知桃抬头，不解地看向简祁昭。
“你弟弟黎知枫，在一个月前，被人设局，欠下了巨额赌债。”简祁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设局的人，是城西赵老四的手下。而指使赵老四这么做的人，是王家的王俊泽。”
王家？王俊泽？
黎知桃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王家也是本市的豪门之一，但实力远不如简氏。王俊泽是王家这一代的继承人，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曾经……曾经好像还追求过她，但被她明确拒绝了。
“王俊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黎知桃更加困惑了。
简祁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为了报复我，也为了……得到你。”
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晃动着。
“王家的公司，上个季度因为我的一个决策，损失了一大笔生意，濒临破产。王俊泽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怀恨在心。”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黎知桃，眼神复杂，“而他，一直对你贼心不死。”
“所以，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先设局让你弟弟欠下巨债，再利用他急于填补窟窿的心理，威逼利诱，让他偷偷换掉了黎氏那个和简氏合作项目里的一批核心材料，造成了严重的质量问题。”
黎知桃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王俊泽！因为商业报复和私欲，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把她弟弟当枪使，把整个黎家都拖下了水！
“那……那我爸公司现在……”黎知桃的声音带着颤抖。
“材料我已经派人连夜替换了，质量问题已经解决。合作方那边的索赔，我会出面协调，损失由简氏承担。”简祁昭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你弟弟欠的那些赌债，连本带利，我已经帮他还清了。赵老四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再找你弟弟的麻烦。”
黎知桃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不仅查清了真相，还……不动声色地解决掉了所有的麻烦？
他甚至……帮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了赌债？
为什么？
他不是……一直在用黎家来威胁她吗？为什么现在又要不惜代价地帮黎家？
简祁昭看着她震惊而又茫然的表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放下酒杯，走到她面前，黑眸深邃地凝视着她。
“现在，你明白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就是我给你的交代。”
“黎知桃，我简祁昭就算再混蛋，再不懂如何去爱，我也绝不会用伤害你在意的人的方式，来逼你就范。”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他的目光灼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我所做的一切，或许方法错了，或许让你感到痛苦和窒息……但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把你，牢牢地留在我身边。”
“用我自己的方式。”
包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黎知桃看着他，看着这个在二十四小时内，为她，为她的家人，扫平了一切风雨的男人。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深情、偏执，以及那深埋其下的、因为被她怀疑而带来的痛楚。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仿佛都被他这沉重而炽烈的目光，蒸发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复杂情感。
有震撼，有愧疚，有动容，还有……那被她压抑了太久太久，几乎以为已经死去的……爱意。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简祁昭看着她不断滚落的泪水，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却无比温柔。
“别哭。”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黎知桃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清晰可见的、自己的倒影。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那个冷漠的、强势的、用错误方式爱着她的简祁昭。
和这个笨拙的、执着的、愿意为她扫平一切障碍的简祁昭。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还是说，这两个，都是他？
而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份沉重、真实、却又充满波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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