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甫入殿门,便觉一股森然威压扑面而来。年世兰先前那道洞彻人心的眸光,如寒芒刺身,教她通体发紧,连呼吸都带着微颤。她不敢稍滞,双膝一曲,噗通跪倒在地,素手死死攥着绣帕,指节泛白,声线抖得不成样子,却字字恳切:“臣妾……臣妾有事瞒了贵妃娘娘,求娘娘降罪。”
年世兰缓步踱至主位落座,指尖轻叩紫檀案几,笃笃声响在静殿中格外清晰,恰似敲在安陵容心尖。她抬眸落于其身上,语气冷淡如冰,却藏着穿彻肌理的力度:“哦?何事竟让你在永和宫失了分寸,连掩饰都忘了?”
安陵容伏于金砖之上,纤肩抖得愈发厉害,绣帕早已被泪水浸透,黏在颊边,混着冷汗冰凉刺骨。她深吸一口气,似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声带浓重哭腔,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回贵妃娘娘,当年莞妃小产,是臣妾……是臣妾受皇后所迫,下的手。”
年世兰叩案的指尖猛地一顿,眸中寒光乍现,语气陡然凌厉如刀:“受皇后所迫?便敢用麝香害龙种?”她缓缓起身,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凤眸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锐利:“你糊涂!甄嬛得宠再可气,腹中亦是皇上骨肉、大清龙嗣!皇后的话是刀,你便真敢接过来,亲手刺向未出世的孩子?”
安陵容被说得浑身发抖,额头不住往金砖上磕,闷响连连,很快便泛红一片:“臣妾知错!臣妾当时被恐惧冲昏了头,又……又妒甄嬛风光无限,才一时糊涂!”她哽咽着,泪水汹涌而出,“那舒痕胶里,皇后特意添了大量麝香,还是西北大雪山里极难寻得的当门子,皆是她亲手赏赐,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臣妾一个小小答应,怎敢违逆皇后?这些年,臣妾日夜被梦魇纠缠,闭眼便是那未成形的孩子向我索命,求娘娘救救臣妾!”
年世兰眉峰微挑,指尖摩挲着腕间玉镯,眸色深沉,未发一言。
安陵容抬眼偷觑她神色,见其依旧淡然,心头愈发惶急,忙续道:“皇后早算准了帝后离宫敬香,娘娘必会苛待甄嬛,这般一来,她小产之事,便只能算在娘娘头上!还有……还有翊坤宫的欢宜香,臣妾虽不敢妄议,却也知晓那香中亦含麝香……”
她话音未落,便慌忙低下头,眼角余光却死死黏着年世兰,见她神色如常,既无惊怒也无讶异,心底先是一怔,转瞬便了然——这位华贵妃怕是早已知晓欢宜香的真相!暗叹她心机深沉,面对皇上这般无情算计,竟还能不动声色虚与委蛇,这份隐忍,绝非自己这等在泥沼中挣扎的人所能企及。而自己,不过是皇后手里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年世兰眸色微动,语气却依旧平静无波:“既如此,富察贵人的孩子,想来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安陵容身子猛地一僵,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泪水淌得更急,哭腔断续,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惧:“是……是皇后娘娘的吩咐,臣妾不敢不从!”她埋首哽咽,声不成调,“娘娘令臣妾特制香料,能引猫发狂。臣妾趁赏花宴,悄悄撒在富察贵人身边,引得皇后豢养的松子扑上去抓伤了她。”
她顿了顿,身子抖得几乎要瘫软在地,似不堪回首那份罪孽:“可臣妾真没想害她的孩子!当时太医明明说胎儿可保,是皇后娘娘不甘心,又暗中唆使章弥在安胎药里动手脚,才最终……才最终让富察贵人失了孩子!臣妾只是棋子,是皇后手里的刀啊!她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她让我杀人,我便只能握着刀,哪怕刀刃也割着自己的手!”
年世兰眸色沉凝,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冷冽。她俯身抬手扶起安陵容,指尖微凉,语气却缓和些许:“哭有何用?你既入了这局,便该早料今日。错了便要想办法弥补,而非只会跪地求饶。”
安陵容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眼中满是茫然与哀求,恰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她真的不想死,她只是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活下去,哪怕活得像条狗。
年世兰忽然嘲讽般挑挑嘴角,冷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讥诮:“你倒是个人物了,所有的错处都往皇后身上去推便是,莫非你就对甄嬛与富察贵人二人,无半点嫉恨与私心么?”
这句话如同一把匕首,狠狠刺穿了安陵容最后的伪装。她只觉得满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把衣服渗透,冰凉滑腻的丝绸贴在皮肤上,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肌肤,让她浑身不适。
指尖攥着的绣帕几乎要被绞碎,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还有压抑多年的怨毒与不甘:“…妾身斗胆回华贵妃的话,妾身的确痛恨她们!”
“臣妾恨甄嬛自恃才情容貌,出身名门,便瞧不上我这小门小户的女儿!恨她与沈眉庄亲厚,待我不过是顺水人情的施舍,需要时便唤我‘陵容妹妹’,不需要时便弃如敝履,背地里与旁人一同嗤笑我的寒酸与卑贱!”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泪水混着屈辱滚落,砸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富察贵人更是如此!张口闭口‘小家子气’,我亲手绣的帕子,她竟当着众人的面扔在地上,踩得面目全非!她们何曾把我当过人?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支使利用的玩意,一个衬托她们高贵的垫脚石!”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猩红的恨意:“皇后娘娘的吩咐,不过是给了我一个发泄的由头罢了!我恨她们高高在上的模样,恨她们轻易便能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一切!我也想被人尊重,想得到圣宠,想不再被人轻视!可我除了听话,除了按着她们铺好的路走,我别无选择啊!”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泣不成声,那份可怜与可悲,在这空旷的宫殿里愈发显得孤绝。她知道自己错了,可她的错,何尝不是这后宫逼出来的?若不是步步维艰,若不是人人都想踩她一脚,她又怎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年世兰看着她崩溃痛哭的模样,眸色晦暗不明,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添了几分沉凝的点拨:“前尘往事,本就该随风而逝。你若总揪着那些恨与怨不放,不过是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困在执念里不得脱身。”
她抬手拂过袖间暗纹,目光锐利却藏着几分提点,“《道德经》有云:‘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你偏生反着来,明知自身根基浅薄,却要逞一时之快,争那无谓的高低,最后沦为他人手中刀,岂不可笑?”
“雄者,是甄嬛的家世、富察的骄纵,是皇后的权术;而雌者,是藏拙避锋,是隐忍蓄力,是让自己成为容纳万物的溪涧,而非一碰就碎的琉璃。”年世兰语气渐缓,却字字戳心,“你若早懂这个道理,便不会被嫉妒冲昏头脑,更不会被皇后轻易拿捏。如今你既投了本宫,便该学着藏起锋芒,收敛起那些怨毒与不甘,先求稳,再图后计。”
安陵容怔怔地望着她,泪水渐歇,眼底的茫然褪去些许,多了几分似懂非懂的怔忪。她从未想过,这位素来张扬的华贵妃,竟会用这样的话点化自己。“知其雄,守其雌”,这六个字如惊雷般在她心头炸开,让她混沌的思绪竟有了一丝清明。
年世兰见她神色微动,便不再多言,语气重归冷冽,带着不容置喙的警示:“前尘不必再提,你也别再揪着不放。本宫今日护你,念你在后宫身不由己,亦是要你记牢——往后,你这条命便是本宫的,需事事听本宫吩咐,万不可有二心。”她神色一凛,郑重叮嘱,字字掷地有声:“眼下最要紧的,是从甄嬛手中夺回那盒舒痕胶,彻底毁尸灭迹。此事若办砸,或你敢有半分异心,本宫便是想保你,也保不住了!”
安陵容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再次叩首谢恩,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声音满是感激与决绝,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谢娘娘恩典!谢娘娘点拨!臣妾日后定当唯娘娘马首是瞻,谨守教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伏在地上,心头那点微弱的希望愈发清晰。原来活下去不止是苟延残喘,还需懂得藏拙守雌。只要能跟着华贵妃,只要能学会这份隐忍与谋算,她或许真的能在这后宫中,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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