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兰纳微微偏头，蹭了蹭父亲的手掌，像小时候那样。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邓布利多的眼眶有些发热。
“莱尔，”邓布利多放下手，沉吟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你有没有想过……时间本身，可能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线性？”
莱尔兰纳疑惑地抬眼。
“我的意思是，”邓布利多缓缓说道，“巫师的历史中，偶有记载……一些人，因为某种强大的魔法意外，或者某种特殊的血脉联系，会……回到过去。不是时间转换器那样的小范围循环，而是真正的、跨越数十年的位移。”
莱尔兰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他想起了自己偶尔会做的那些模糊的梦——陌生的教室，穿着旧式校袍的学生，黑板上的日期，还有一个黑发黑眸、总喜欢在课后叫他“老师”的男孩。那些梦境碎片般零散，醒来后只剩下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梦。
“如果……”邓布利多的声音更低了，蓝眼睛紧紧锁住莱尔兰纳的双眼，仿佛要望进他的灵魂深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年代，成为霍格沃茨的一名教授……你会怎么做？”
莱尔兰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没有问“为什么是我”或者“这怎么可能”，而是陷入了沉默，蓝金异瞳里光芒流转，像是在快速思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语气是超乎年龄的平静：
“我……会尽力做好教授的本分。教导学生，保护他们。”他顿了顿，手指蜷缩起来，“但如果……如果我知道那是过去，知道某些人未来的命运……我想，我可能无法完全袖手旁观。我会像历史记载的那样去做该做的事，但或许……会在不改变大轨迹的前提下，试图留下一点点……好的影响？哪怕只是让某个人少一点孤独，多一点被理解的感觉。”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像是呓语。这些话仿佛不是经过逻辑思考得出的答案，而是从心底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自然流淌出来的。
邓布利多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眼时，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疲惫和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
“听着，莱尔，”邓布利多的手覆上莱尔兰纳的手背，握得很紧，“如果你真的到了那一天，记住两件事。第一，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来到我——或者盖勒特——身边。不要独自面对一切。第二……”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壁炉里的火苗都跳动了一下。
“你出生时，身上带着一个古老的魔法印记，或者说……诅咒。它让你无法长时间远离血脉至亲，否则魔力会逐渐衰竭。在过去，你没有我们。所以，你必须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邓布利多这个姓氏，在某些年代太过醒目。可以的话，改变一下发色，或者用一些无害的混淆咒修饰容貌。不要让人轻易将你和未来的你联系起来。”
莱尔兰纳怔怔地听着，消化着这些突如其来的、沉重如巨石的信息。他感觉到父亲的手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莱尔兰纳的声音有些干涩，“如果这只是……可能？”
“因为时间已经很紧了。”这次回答的不是邓布利多，而是格林德沃。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沙发背后，一只手搭在邓布利多的肩上。他的灰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像淬火的银。“我和阿不思都感觉到，时空的壁垒在你周围变得……稀薄。或许就在近期。”
格林德沃弯下腰，平视着莱尔兰纳：“所以，从明天开始，除了你爸爸教的炼金术和防御术，我还会教你一些别的。更强力的、足以在混乱中保护你自己和你想保护的东西的魔法。包括我以前不太愿意让你过早接触的……某些咒语。”
莱尔兰纳看着他，又看向邓布利多。两位父亲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和决绝。他明白了，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准备。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又聊了一些琐事，主要是为了冲淡凝重的气氛。夜渐深，莱尔兰纳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今晚就睡在这里吧。”邓布利多说，语气不容拒绝，“像小时候那样。”
莱尔兰纳的脸微微红了：“我已经四年级了，爸爸……而且，会打扰您和父亲……”
“偶尔一次没关系。”格林德沃已经挥手，用无声魔法将办公室一侧的一张长沙发变成了足够宽敞的床铺，铺上了柔软的深蓝色天鹅绒被子。福克斯很识趣地张开翅膀，柔和的金红色光芒笼罩了它和霍斯、克里斯栖息的架子，形成了一个隔光隔音的魔法屏障。
邓布利多牵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莱尔兰纳走过去，帮他拉好被子。莱尔兰纳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和那双在昏暗中依然明亮的异色眼睛。邓布利多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哼起一首非常古老的、调子舒缓的摇篮曲。那是盖勒特很多很多年前，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夏天，听巴希达·巴沙特唱过的曲子。
莱尔兰纳的睫毛缓缓垂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睡着了。
邓布利多又坐了一会儿，才轻轻起身。格林德沃已经躺在床的另一侧，用眼神示意他过来。
邓布利多在格林德沃身边躺下。格林德沃伸出手，指尖泛起极细微的魔力荧光，轻轻点在莱尔兰纳的额角——一个确保他不会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小魔法。
屏障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你决定了？”格林德沃低声问，手臂环过邓布利多的腰。
“我们没有选择，盖勒特。”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疲惫，“时间在推着他走。我们能做的，只有在他被推出去之前，给他尽可能多的铠甲和武器。”
“我会教他厉火的控制，还有‘火盾护身’的弱化变种。以他的魔力控制力，应该能掌握基础形态。”格林德沃沉吟着，“还有几个短程幻影移形的技巧，无声无息的那种，适合脱身。”
“攻击性不能太强，以免被过去的魔法部检测到异常。重点在防御和隐匿。”邓布利多补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格林德沃睡衣的袖口，“还要教他如何识别早期的黑魔法标记，如何与不同年代的魔法部官员周旋……”
他们低声商讨着，像两位为即将远行的孩子准备行囊的父母，事无巨细，忧心忡忡。计划渐渐成形，但忧虑并未减少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邓布利多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被平稳的呼吸取代。他睡着了，眉头在睡梦中依然微微蹙着。
格林德沃侧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着爱人年轻的容颜。时光的魔法赐予了他们青春的样貌，却抹不去眼中沉淀的沧桑与此刻满溢的担忧。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邓布利多微蹙的眉心，然后低下头，将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印在那双总是藏着太多秘密与责任的唇上。
“睡吧，阿尔。”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会保护好他的。以我们的方式。”
最后，他也闭上了眼睛，手臂依然环抱着邓布利多，仿佛要以此筑起一道屏障，将即将到来的、不可预知的时空乱流，暂时隔绝在这个温暖的夜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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