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的震动传到掌心时,我正靠着石室的墙。玉佩贴在胸口,还带着叶绾绾留下的温度。刚才那阵波动不是来自北岭,也不是风翩翩布阵的方向,而是东南方。
很轻,但频率特别。
像心跳。
我闭眼,用残魂去碰那股律动。金瞳刚亮起一丝光,肋骨就传来撕裂感。魂体撑不了太久,可这节奏……和我在师父体内见过的龙母之心,一模一样。
我立刻传念过去。
风翩翩来得很快。她没敲门,直接推开了石室的门。手里抱着半幅泛黄的龙脉图,另一只手握着罗盘。脚步没停,走到我面前蹲下,把罗盘放在我掌心。
铜面微凉。
“东南三十里,断龙岭。”她说,“地气乱了。”
我没问她怎么知道的。她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但每次都会来。我把手指按在罗盘边缘,引动玉佩里的残龙气,顺着那股共鸣推演。指针猛地一震,指向同一个位置。
“不是自然波动。”我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有人在动阵眼。”
她点头,“百年前封印之地,说是斩断龙脊,其实只是压住了裂口。”
我们都没再说话。时间不多,我的魂火已经开始闪烁,像快烧尽的灯芯。再不走,可能连一步都迈不出这个屋子。
风翩翩站起身,解下腰间的布带,绕过我的肩膀和手臂,把我背了起来。动作利落,没问我要不要,也没说能不能。
我知道她明白。
只要我还想动,她就会带我走。
出了石室,天还没亮。山路湿滑,她的脚步却稳。我能感觉到她呼吸变重,但速度一点没慢。三十里路,她几乎是跑过去的。
断龙岭比想象中更荒。山体从中裂开,像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掰开的。裂缝深处有雾,颜色发灰,靠近时耳朵会嗡鸣。
她停下脚步。
“下面有东西在排斥罗盘。”她低声说。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指针已经乱转。风翩翩咬破指尖,在罗盘上画了个符。血线刚落,整块铜面就黑了一下。
“禁术只能撑一刻钟。”她抬头看我,“你要下去?”
我点头。
她没劝,直接拉着我跳进了主裂谷。
落地时膝盖撞在地上,魂体一阵摇晃。眼前发黑,嘴里有腥味。但我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松。
风翩翩立刻盘腿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符纸贴在我背后,又割开手腕,让血滴进罗盘。她念了一句口诀,声音很轻,但我听清了——是风水世家最古老的镇魂咒。
罗盘亮了。
地面开始震动。
碎石一块块移开,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门。门上刻着两条缠在一起的龙,龙头朝下,龙尾卷着一颗心形图案。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和我腰间的玉佩完全吻合。
我摘下玉佩,按了进去。
没有动静。
就在风翩翩要再施法的时候,石门突然发出一声低吼。一道金光从门缝炸出来,直冲我额头。
我躲不开。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师父。
她站在山顶,剑指着天。胸口裂开,金色的血流出来,分成九股,钻进大地。每一道血流落下,地面就升起一座碑。第九刀落下的时候,她倒下了。
画面消失,我鼻子里全是血。
整个人瘫在地上,魂火几乎熄灭。耳边听见风翩翩在喊我名字,但她声音很远。
过了很久,我才缓过来一点。
她跪在我旁边,脸色发白,“你看到了什么?”
“师父……用了龙母之心。”我喘着气,“她把自己的心拆了,镇住九条支脉。”
风翩翩低头看石门旁边的字。那些纹路开始发光,她伸手摸了摸,忽然割腕,把血抹上去。
文字浮现出来:
“龙母裂心,九脉镇魂,子嗣承劫,唯情可燃。”
她念完,回头看着我,“子嗣是你,承劫是情劫洗骨。最后那句……‘唯情可燃’,是不是说,只有真正动情的人,才能打开这扇门?”
我没回答。
但我知道她说对了。
这门认的不是血脉,不是力量,是情绪。是我有没有为谁真正疼过、怕过、舍不得过。
我抬起手,把一缕残魂塞进玉佩。
门开了。
一股冷风扑出来,带着铁锈和旧纸的味道。里面不是墓室,也不是洞穴,而是一块悬浮在空中的青铜台。台上浮着一幅发光的地图,像是用光织出来的。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整个江湖的龙脉分布图。
其中一条主脉正在闪红光,起点在灵枢阁后山,终点……消失了。
“那是‘龙母之心’的位置。”风翩翩站在我身边,声音有点抖,“它在动。”
我看向祭台边缘。那里刻着一行小字:
“欲解心劫,先寻九眼泉。”
我盯着那几个字,脑子里响起了师父最后一次见我时说的话。
她说:“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
原来她早就知道。
这局不是让我报仇,是让我活下去。
“你能站起来吗?”风翩翩扶住我的胳膊。
我试了一下,腿还是软的。魂体太弱,刚才那一击差点让我彻底散了。
她没再说别的,直接把我往肩上扛。动作干脆,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先回去。”她说,“你撑不住了。”
我靠在她背上,眼睛还盯着祭台上的地图。那条红光一直在闪,像是在催我。
走出裂谷的时候,天边刚有一点亮。
风翩翩的脚步有点踉跄,但她没停。我能感觉到她的汗滴下来,混着血,顺着胳膊流到我手背上。
她一直没问我刚才看到的画面。
也没问“唯情可燃”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们走到山口,她才低声说:“如果有一天,你要去九眼泉,我也要去。”
我没有答应。
但也没有拒绝。
她把我背进一间破庙,放在干草堆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我嘴里。
“能撑两个时辰。”她说。
我抓住她的手腕,“你用了精血。”
她抽回手,“我不怕折寿。我怕你死。”
这句话她说得平,不像表白,也不像威胁。就是一句实话。
我闭上眼,感觉魂体慢慢稳了一点。
外面风还在吹。
庙门口的灯笼晃了一下,照见她袖口的血迹。那是刚才画符时划的,还没愈合。
她坐在门槛上,罗盘放在膝上。
忽然,她抬起头。
“祁煜。”
“嗯。”
“你说……如果‘唯情可燃’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必须真的爱上谁,才能解开龙母之心?”
我没动。
但她等我回答。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不是爱。是愧疚,是后悔,是舍不得。”
她点点头,没再问。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想去添柴。
我忽然听见祭台那边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踩到了枯叶。
我猛地睁眼。
风翩翩也停住了。
我们对视一眼。
她慢慢把手伸向罗盘。
我撑着地面坐起来,玉佩贴在胸口,一点点回暖。
庙外的树影动了一下。
一个人影站在远处,穿着灰色长袍,手里提着一盏无焰的灯。
他没走近。
只是站着。
然后,他抬手,把灯举了起来。
灯芯上,有一片莲花瓣。
那是云溪常戴的那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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