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那片莲花瓣。
风里摇着,像是从她发间摘下的那一朵。灰袍人站在庙外树影下,举着无焰灯,灯芯上静静躺着花瓣,没烧,也没落。
风翩翩的手已经按在罗盘上,指节发紧。她没动,但我知道她在等我一句话。
“别拦她。”我说,声音像砂石磨过喉咙,“是云溪。”
话出口时,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去催动玉佩里的龙气。金瞳微亮,借脉一息顺着地气铺开,百里内所有人的心绪、真名、破绽,全都浮现出来。可当那股感知触到庙外那人时,我愣住了。
她心里没有名字,也没有恐惧。
只有一句话,反复回响——只要他活着,我愿燃尽此生。
这不是情动,不是执念,也不是复仇的火苗。它干净得不像人间该有的东西。
风翩翩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她让开了路。
云溪走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她把灯放在地上,跪在我旁边。手指颤抖着解开胸前衣襟,取出一盏巴掌大的青铜灯,灯身刻着细密符文,灯芯是银丝缠成的莲蕊。
“你不能这么做。”风翩翩突然开口,声音冷了下来,“玄门圣女献祭灵力,是要折命格的。你才十七岁。”
云溪没看她,只是低头看着我的脸。她的眼神很静,像山间未被惊动的潭水。
“我知道会死。”她说,“但我只想让他多活一会儿。”
她说完,划破手掌,血滴在灯芯上。银莲吸了血,忽然泛出粉光。那光照在我脸上,暖的。
我感觉到一股力量钻进眉心,缓慢而坚定地往魂体深处渗。原本快要熄灭的魂火,开始轻轻跳动。
记忆断层被这股暖意撕开一道口子。
我看见雪。
很多年前的乱葬岗,大雪封天。一个冻僵的小女孩缩在尸堆边,嘴唇发紫,手里还抓着半块干粮。我走过去,把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小姑娘,别怕,有我在。”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昏了过去。
后来我把她送去了玄门,转身就忘了这事。
原来那是她。
原来她一直记得。
灯火忽然暴涨,整座破庙都被粉色光晕笼罩。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停下!”我吼出声,“你会死的!”
她摇头,眼泪掉进灯里,发出轻微的“嗤”声。火光反而更盛。
“你说过……喜欢干净的心。”她笑了,笑得很轻,“我给你。”
那一瞬,灯焰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洒下来。每一粒都带着温度,落在我脸上、胸口、指尖。魂体不再摇晃,玉佩重新发烫,金瞳里的光一点点回来。
我坐了起来。
不是靠别人扶,是我自己撑着地面,一寸一寸直起腰。我能感觉到身体还是虚的,但意识清楚了,能动了。
云溪倒下去的时候,我没松手。
她躺在我的臂弯里,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又浅又慢。那只小铜灯躺在地上,光芒黯淡,灯芯上的银莲只剩一根丝还连着。
风翩翩蹲下来探她的鼻息,眉头皱得很深。“她把自己的命点燃了三分之一。”她说,“要是再晚一点停,魂灯就彻底灭了。”
我没说话。
我把云溪抱起来,放在干草堆上,拉过自己的外袍盖住她。她一只手还抓着我的衣角,攥得很紧,像是怕我走。
风翩翩站起身,走到门口,盯着外面的夜色。罗盘拿在手里,指针微微晃动。
“她为什么来?”她问。
“因为她信了我一句玩笑话。”我说,“我说要娶她当压寨夫人。她当真了。”
风翩翩没回头,肩膀却抖了一下。
庙里安静下来。只有云溪微弱的呼吸声,还有屋顶漏风时檐铃的轻响。
我坐在草堆边,看着她闭着眼的样子。十七岁,连江湖都没怎么出过,却被我一句话困住了一辈子。
我一向知道女人为我付出很多。
清月为我断臂,叶绾绾为我折寿炼丹,娜娜被夺舍还不忘喊我名字,风翩翩用自己的精血画归魄图……她们每一个都在燃烧。
可云溪不一样。
她不是为了让我记住她,也不是为了报仇或赎罪。她来,只是因为不想看我死。
这种感情太纯粹,纯粹到让我害怕。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抓住她手腕时,掌心留下了一道红痕。那是她血染过的印记,现在还在发烫。
风翩翩忽然转身,把罗盘递给我。“地气又变了。”她说,“东南方向,断龙岭那边,裂谷深处有波动。”
我接过罗盘,指尖刚碰铜面,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震颤。
和之前石门开启时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那震动带着节奏,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敲钟。
“有人在试阵。”我说,“想打开那扇门。”
“谁?”
“不知道。”我站起身,腿还有点软,但能走,“但现在去不了。云溪还没醒,她的魂灯撑不住第二次献祭。”
风翩翩点头,“我守着她。”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云溪躺在草堆上,脸上没什么血色,但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个好梦。
我走出庙门,夜风扑在脸上,凉得很。
远处山影黑沉沉的,断龙岭的方向,那股震动还在继续。
我握紧玉佩,金瞳再次亮起,借脉一息扫向百里内所有生灵。一个个名字在我眼前闪过,心绪、命格、破绽清晰可见。
可那个在裂谷里敲阵的人,不在其中。
他没有真名,也没有心绪。
就像不存在于这片天地之间。
我正要收回感知,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云溪虽然昏迷,但她胸前那盏魂灯,竟微微颤了一下。
灯芯残余的银莲丝,朝着断龙岭方向,轻轻偏转。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立刻回头看向庙内。风翩翩也发现了,她伸手去摸灯身,刚碰到,灯体就发出一声低鸣。
“它在回应那个阵法。”她说,“云溪和那里有联系。”
“不。”我低声说,“是和‘龙母之心’有联系。”
我记得石门上的字:子嗣承劫,唯情可燃。
云溪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同门。她能触动那扇门,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情,是真的。
不是利用,不是交易,不是复仇前的伪装。
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我活下去。
我重新走进庙里,蹲在云溪身边。她还在睡,呼吸比刚才稳了些。
我把手覆在她额头上,试着用借脉一息去探她识海。金瞳微闪,刚触及她意识边缘,一段画面突然涌进来。
一座祠堂。
很小的屋子,墙上挂着历代圣女画像。中间供着一盏长明灯,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云溪跪在那里,每天点一次灯,说一句话。
“祁煜,今天江湖下雨了,你有没有带伞?”
“祁煜,我学会了一道新符,可以驱寒,你想试试吗?”
“祁煜,我梦见你死了,我哭醒了。以后不要死了好不好?”
她从未见过我几次,却把我的名字供成了神。
我抽回手,喉咙堵得说不出话。
风翩翩看着我,“你要带她走吗?”
“带不动。”我说,“她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我。剩下的,只能让她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云溪的手指动了动。
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找我。
目光对上时,她松了口气。
“你没事了?”她问。
我点头。
她笑了笑,然后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的手松开了我的衣角。
风翩翩轻声说:“她的命保住了,但魂灯毁了大半。以后不能再用秘术。”
我盯着那盏黯淡的铜灯,没说话。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踩在土上,是落在石板上。
一步,停顿,再一步。
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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