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箭楼,阎应元端坐案前,案上摊着北路军情简报,左臂衣袖下的旧伤隐隐作痛。
那是山海关之战时,为格挡清军流矢留下的箭伤,深及骨血,每逢阴寒或劳累过度,便会发作,疼得钻心。
他指尖划过“张家口虚防部署”一行字,正欲提笔批注,突然一阵剧痛袭来,额头瞬间冒出冷汗,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将军!”
身旁的亲兵赵伍长连忙上前扶住,语气急切:“您的旧伤又犯了!快坐下歇息,属下这就去请医官!”
阎应元咬牙稳住身形,推开赵伍长的手,勉强坐回椅上,声音沙哑:“无妨,老毛病了,忍忍便过。”
赵伍长递上早已备好的伤药,眼眶泛红:“将军,您已三日三夜未合眼,每日只啃几口干粮便处理军务,再这样硬撑,身体迟早垮掉!”
“不如暂且休养几日,让郝副将代为执掌帅印,处理日常军务?”
话音刚落,箭楼门帘被掀开,副将郝摇旗大步而入,神色凝重。
他刚巡查完西营归来,早已听闻阎应元旧伤复发的消息,进门便直陈来意:“阎帅,您的身体状况,属下已然知晓。”
“北路防线虽部署妥当,但军中事务繁杂,您若强撑,恐误大事。”
“属下愿暂代主帅之职,统筹军务,您安心休养,待伤愈后,属下即刻交还兵权。”
郝摇旗性情耿直,作战勇猛,是阎应元麾下得力干将,但对北路防线的细节部署,确实不如阎应元熟悉。
阎应元缓缓抬起头,目光虽因伤痛有些涣散,却依旧锐利,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郝将军,不可。”
“北路防线并非简单的攻防,北平城防的暗哨分布、大同城内的接应暗号、清军斥候的识别特征,这些你虽有所了解,却未全盘掌握。”
“王胤铮与内奸联络的暗号,是锦衣卫三日前才破译的密语,唯有我与少数几名核心将领知晓,若你暂代,遇紧急军情,恐难分辨真伪,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郝摇旗眉头微皱,仍想坚持:“可您的伤……”
“战场之上,主帅是军心之魂。”
阎应元扶着案沿,缓缓站起身,每动一下,左臂的伤痛便加剧一分,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
“我若退居后营休养,士兵们必会心生疑虑,以为防线出了纰漏,军心一散,再难凝聚,清军若趁机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这点伤痛,比起山海关之战时的生死关头,算得了什么?”
他抬手按住左臂伤口,语气沉声道:“传令下去,备马,随我巡查东西两营,检查战备。”
赵伍长急道:“将军!您刚犯病,怎能再骑马奔波?”
“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阎应元沉下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营垒是否稳固,火铳是否校准,弓箭是否充足,这些事我必须亲自确认,才能放心。”
赵伍长无奈,只得应声:“末将遵令!”
片刻后,阎应元披上厚重的披风,遮掩住渗血的左臂,翻身上马。
战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不适,步伐放缓,平稳地朝着东营而去。
东营之内,士兵们正在擦拭火铳、打磨箭矢,见主帅亲自巡查,纷纷放下手中活计,挺直腰板,高声见礼:“参见阎帅!”
阎应元勒住马缰,目光扫过营地,沉声道:“无需多礼,继续干活,我只是过来看看。”
他翻身下马,走到一处火铳阵地,拿起一把火铳,拉动枪栓,检查内部是否洁净,火药是否受潮。
负责该阵地的李伍长连忙上前:“将军,这些火铳每日都擦拭三次,火药都存放在干燥的地窖中,绝无问题。”
阎应元点点头,将火铳递回,又拿起一支箭矢,查看箭簇:“箭簇要打磨锋利,射程才能达标,战时若箭簇钝了,等于给敌人留活路。”
“末将明白!”李伍长躬身应道,“属下每日都会抽查,确保每一支箭矢都能派上用场。”
巡查至弓箭作坊,军需官张主事正在清点箭矢数量,见阎应元到来,连忙禀报:“将军,目前已备好箭矢十二万支,火铳六千杆,火药三万斤,火箭两万支,足够支撑一场大战。”
“很好。”
阎应元点头,语气放缓了些许:“火药要分批次存放,避免集中爆炸,火箭的引线要防潮,派专人看管,不得有失。”
张主事应声:“属下遵令,已按将军之前的吩咐,将火药分存于三个地窖,火箭都用油纸包裹,由亲兵日夜看守。”
一路巡查下来,阎应元的脸色愈发苍白,左臂的伤口隐隐渗出血迹,染红了披风内侧,但他始终挺直脊背,每到一处,都仔细询问、检查,没有丝毫懈怠。
郝摇旗跟在身后,见他强忍伤痛仍坚持巡查,心中敬佩不已,同时也愈发担忧:“阎帅,西营路途较远,不如由属下代为巡查,您先回箭楼歇息?”
阎应元摆了摆手:“不必,既已出来,便一并查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剧痛,翻身上马:“走吧,去西营。”
战马再次前行,蹄声踏在营道上,沉稳而坚定,如同阎应元此刻的决心。
西营的巡查同样细致,从营垒的防御工事,到士兵的饮食起居,阎应元都一一过问。
当他检查到护城河的吊桥机关时,特意拉动绳索,确认吊桥升降灵活,对负责的王队副道:“吊桥是营垒的最后一道防线,每日都要检查机关,确保战时能及时升起,不得有任何卡顿。”
王队副躬身:“末将遵令,每日早晚各检查一次,绝无疏漏。”
夕阳西下,阎应元才结束巡查,返回箭楼。
刚下马,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赵伍长连忙上前扶住,只见他左臂的披风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
“将军!您快坐下,医官已经到了!”
赵伍长扶着阎应元坐下,医官连忙上前,解开他的衣袖,查看伤口——箭伤处已经发炎红肿,渗着脓血,触目惊心。
医官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劝道:“将军,您这伤必须静养,再不能如此劳累,否则恐有恶化之险。”
阎应元闭着眼,强忍疼痛,摆了摆手:“知晓了,待清军被歼,我自会好好休养。”
一旁的郝摇旗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躬身道:“阎帅,您放心,属下定会加倍用心,协助您守护防线,绝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阎应元缓缓睁开眼,看向郝摇旗,语气带着一丝欣慰:“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北路防线,缺一不可,你我同心协力,定能让清军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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