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心殿的穹顶漏下一线天光,正照在林澈搭在案几上的手背。
他指尖夹着的烟卷明明灭灭,灰烬簌簌落在《冠心殿仲裁条例》的绢帛上,像给那些密密麻麻的朱笔批注盖了层薄霜。
“林先生,三刻后开辩。”外间传来小书吏的提醒,声音发颤——这已是今日第七次催促。
林澈漫不经心弹了弹烟灰,眼尾微挑:“着什么急?你们律首座不是最爱讲‘慢工出细活’么?”他屈指叩了叩案上那叠被翻得卷边的卷宗,“再说了,我这是在给你们冠心殿的老规矩‘号脉’呢。”
耳麦里忽然响起苏晚星清冽的声音:“林澈,抬头看穹顶第三根檀梁。”
他依言抬头,目光掠过雕着云纹的梁木,落在某处极浅的刻痕上——那些纹路乍看是装饰,实则是精密的阵列,随着他的视线移动,在视网膜上投出淡蓝色的数据流。
“记忆锚点。”苏晚星的声音里带着冷意,“冠心殿的地基和梁柱里嵌了七十二处。他们篡改仲裁记录时,连空间锚点都做了手脚。你之前看到的‘百年判例’,有三成是伪造的。”
林澈的手指在卷宗上骤然收紧,烟卷被捏成碎末。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的痛快:“难怪律老匹夫总说‘祖宗之法不可废’——合着他祖宗之法都是自己现编的?”
殿外传来脚步声。
青砚生的身影闪进来,袖中掉出一卷泛黄的绢帛,又手忙脚乱去捡,发冠上的青玉坠子撞得叮当响:“林…林爷,这是《红绳缚心印》的原始契约副本!我…我从律首座的密阁里偷的!”他额头沁着汗,声音抖得像秋风吹过的竹叶,“您…您说过,现在的契约比原版多了三条‘弟子不得质疑师长’的条款,我…我对过了,真的!”
林澈弯腰捡起绢帛,展开的瞬间,眼底闪过一道锐光。
他拍了拍青砚生发颤的肩膀:“好小子,敢在律归真的老虎嘴里拔牙。回头请你喝十年份的女儿红——前提是咱们今天能活着走出这殿。”
青砚生刚要说话,殿外忽然传来铜锣清响。
三长两短,正是开辩的信号。
林澈将绢帛往怀里一塞,又从袖中摸出块巴掌大的残碑——那是碎碑匠昨夜塞给他的,表面坑洼处还沾着石粉,“小友,这碑是百年前被冠心殿销毁的‘破妄碑’,刻着老辈武人论道的真章。他们烧了碑,却烧不掉刻在石头里的理。”
此刻残碑在掌心发烫,像团要烧穿一切虚假的火。
冠心殿中央的八卦台上,律归真端坐在檀木椅中,鹤氅下的手指攥得发白。
他望着台下攒动的人群——不仅有各脉执事,连向来避世的散修都挤了进来,连廊上都趴满了人。
林澈这小子,竟把“冠心棋局”辩成了全江湖的热闹。
“林澈,第三策可准备好了?”律归真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若再是些胡搅蛮缠的歪理——”
“律首座急什么?”林澈晃着步子走上台,鞋底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响,“我今天不跟你讲歪理,跟你讲‘理’。”他反手抽出背后的铁尺,往台上一立,“先问首座,国术的理是什么?”
律归真皱眉:“自然是尊师重道,循序渐进——”
“错!”林澈打断他,铁尺“当”地敲在自己心口,“国术的理,是拳头砸在肉上的疼,是骨头撞碎石头的响!是活人在生死线上趟出来的血路,不是你们写在纸片子上的‘尊师’‘循序’!”
台下传来抽气声。
心秤姑坐在仲裁席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秤砣——这小子,竟把国术的根本都翻出来了。
林澈忽然转头看向她:“心秤姑,您判过的案子里,有多少弟子因为质疑师长被废功?又有多少师长,拿‘祖宗之法’当刀子,砍杀能戳穿他们花架子的后辈?”
心秤姑的瞳孔微缩。
她想起上个月那桩案子:个练通背拳的少年指出师父的“云手”有破绽,被冠心殿判了“以下犯上”,废了右手。
可后来她偷偷去看那少年的伤,发现他师父的云手确实少了个转腕的巧劲——那是少年跟着跑酷视频里的翻滚动作悟出来的。
“再看这个。”林澈抖开青砚生偷来的契约,“《红绳缚心印》原版只有‘同修共死’的誓约,你们加了三条‘弟子不得质疑’,又在冠心殿埋了记忆锚点。”他指向穹顶的檀梁,“苏姑娘,麻烦让大家看看这些好东西。”
话音未落,穹顶上的记忆锚点突然亮起,投出全息投影——正是律归真的亲卫在半夜修改卷宗的画面。
人群里炸开一片惊呼。
律归真霍然站起:“你…你这是妖法!”
“妖法?”林澈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碎碑匠给的残碑,“那这个呢?”他指尖拂过碑上的刻痕,“‘拳无定式,理有千钧’——这是百年前武圣境的前辈刻的。你们烧了碑,却烧不掉石头里的字。就像你们改了契约、改了卷宗,却改不了一个道理——”
他突然欺身向前,铁尺点向律归真的膻中穴。
律归真本能地抬掌去挡,却见林澈的尺尖在离他三寸处骤然变招,划了个极小的弧,正戳在他手肘的麻筋上。
“疼么?”林澈退后半步,笑意冷得像刀,“您刚才用的是‘太极卸力’,可真到实战里,敌人会等您划完圆?国术的招是活的,可你们定的规矩是死的——死规矩套活人,那是拿裹脚布当圣旨!”
台下爆发雷鸣般的喝彩。
心秤姑的青铜秤砣“当”地落在案上:“本仲裁认为,林澈所言有理。冠心殿仲裁条例,确有篡改之嫌。”
律归真的脸涨得紫红,鹤氅下的手死死攥住椅把,指节发白。
他望着台下群情激奋的人群,突然意识到——自己输的不是嘴皮子,是整个江湖人心。
林澈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卷,火折子“咔”地擦燃。
他深吸一口,青烟从指缝里漏出来,模糊了眉眼:“律首座,我今天拆的不是你的招,是你们这些老东西刻在江湖骨头上的假规矩。”
殿外的阳光猛地穿透云层,照在他发梢。
有人突然喊了句:“林爷说得对!规矩是活人定的,也该由活人改!”
声浪如潮,卷着冠心殿的飞檐铜铃嗡嗡作响。
林澈望着律归真扭曲的脸,忽然觉得这烟卷有点甜——像极了自由的味道。
冠心殿的朱漆大门在林澈身后合拢时,晨雾正顺着飞檐的瓦当往下淌。
他袖中残碑的棱角硌着小臂,像块烧红的炭——碎碑匠昨夜塞来的布包还揣在怀里,纸上墨迹未干:碑可碎,理不碎;规可改,骨难改。
林盟主来得早。
律归真的声音从主位飘下来,林澈抬眼便见那老东西端坐在青铜鹤炉后,鬓角却沾着未梳开的乱发。
往日里总垂着的七枚玉牌此刻全挂在腰间,相撞时发出细碎的响,倒像被踩了尾巴的鹌鹑在扑腾。
律首座更早。林澈将残碑往案上一搁,石粉簌簌落在《仲裁条例》新卷上,这才刚过卯时三刻,莫不是昨夜没睡踏实?
律归真的喉头动了动。
他身后影录僧的竹简突然展开,墨香混着松烟味冲得人鼻头发痒:有江湖同道举报,林盟主私传禁术《红绳缚心印》残篇。
林澈的指尖在残碑上顿住。
他瞥见青砚生缩在廊柱后,喉结上下滚动——这小子今早特意换了件素青衫,连青玉坠子都摘了,显然知道要出幺蛾子。
三条罪证。影录僧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其一,与散修李二狗对赌时展露《红绳》气机;其二,收徒时以红线为誓;其三——
林澈突然笑了,手指叩了叩案上的茶盏,律首座要审,总得让我辩。
不如现场演示这《红绳缚心印》的如何?
律归真的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定规玉,却摸了个空——昨日被心秤姑以仲裁公正为由暂收了。
心秤姑的青铜秤砣地落案,她今日换了身玄色襦裙,秤杆上的红绸被晨风吹得飘起来,本仲裁要亲眼见。
林澈解下腰间的红线——那是苏晚星前日给他编的,说能防风寒。
他当着满殿人的面,将线缠在左手腕上三圈:心秤姑,劳驾帮个忙。
心秤姑起身时,银铃在踝间轻响。
她伸手扣住林澈腕脉,指尖刚触及皮肤便一怔——那红线底下的肌肤滚烫,像烧透的炭块。
林澈闭了闭眼。
八极拳意从丹田翻涌而上,气血在经脉里撞出闷雷。
他能听见系统的轻鸣在识海炸响:【检测到精神操控类术法残留,启动反制预警】。
随着他低喝,腕间红线突然绷直如弦。
在场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普通红线一声崩断,碎成星点火光——不是烧断的,是被某种无形的力生生震碎。
这就是你们说的?林澈捏起半段残线,举到律归真面前,用痛觉刺激神经,让人疼到不敢反抗,就成了?
驯狗还知道给块肉,你们倒好,拿鞭子抽出血印子,偏说那是师徒情分
殿内突然响起抽气声。
角落有个灰衣少年猛地站起——正是上月被废右手的通背拳弟子。
他攥着残缺的右手,指节发白:我师父就是这么教的!
说越疼,越能领悟拳意
律归真的脸白得像纸。
他想去捂少年的嘴,却见心秤鼓的银铃突然狂震,清脆的响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违戒!心秤姑的声音发颤,秤杆上的红绸无风自动,此约违背武者自主根本戒!她猛地转头看向律归真,首座可知,《九域武典》开篇便写拳由心生,法随念转?
你们用痛觉锁人,与邪修的摄魂术何异?
律归真的手在案上摸索半天,终于摸到笔。
他盯着维持原判四个字看了足有十息,笔尖重重一勾,墨迹晕开个黑团——像团烂在纸里的血。
退殿时,青砚生挤到林澈身边,塞来个油布包便跑。
那包还带着体温,林澈刚拆开便闻到旧纸的霉味——正是《红绳缚心印》初版契约。
末页一行小字让他瞳孔微缩:愿以三代血脉为契,换天下永顺——律守正立。
律归真的曾祖父?苏晚星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看来这规矩本是为了约束律家,后来被他们偷换成了刀。
林澈将契约揣进怀里。
暮色漫过殿角的铜鹤,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望着影壁上二字——那两个金漆大字此刻像泼了脏水,他们用血写规,我就用命拆规。
今晚...该去见见那些被钉在地下的逆律者
殿内,哑钟郎攥着铜锤站在廊下。
他望着林澈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案上那叠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卷宗。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穹顶照在钟身上,青铜表面的二字突然裂开道细缝。
他抬手,铜锤轻轻落在钟上。
嗡——
第六声钟响荡开时,暮色正漫过冠心殿的飞檐。
而此刻的火种营外,黎明前的阴云正压得极低。
根须妪的竹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响。
她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眼角的皱纹里爬满雾水——那是只有活过三百年的老怪物才看得懂的,山雨欲来前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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