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夜。
雪落无声。
那人影自监察塔的阴影中走出,踏着一地新雪,不疾不徐。
他未穿铠甲,仅披一件玄色大氅,风雪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肩头已染上一层薄霜。
此人正是谢无衣。
他曾是林澈的师兄,如今是贾守拙手中最锋利、也最特殊的一把刀。
一把不见血,却专攻人心的刀。
废墟之上,林澈正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用一截干净的布条为一个断臂的汉子包扎伤口。
他的动作很稳,神情专注,仿佛这世间只剩下眼前这片血污与呻吟。
谢无衣在他身后三步远处站定,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了林澈背上那狰狞交错、尚未结痂的鞭痕,也看到了他身边那些蜷缩在破烂毛毯里、却依旧用信任目光注视着他的老人与孩子。
良久,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自风雪深处而来。
“师父当年,也像你这般站着。”谢无衣的声音沙哑而复杂,“他护着整个武馆,护着所谓的国术尊严,以为自己是擎天之柱。但最后,还是跪了。跪在了现实面前,跪在了那些他看不起的资本家脚下。”
林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仔细地打好最后一个结,才将那汉子扶着躺下。
他甚至没有回头。
“那你去问问他的坟,”林澈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寒冰,却透着一股能将冰层击碎的锐气,“是朝天,还是朝地?”
一句话,如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谢无衣心口。
师父的坟,面朝苍天。他至死,脊梁都未曾弯曲半分!
谢无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眼中的那丝怜悯与高傲尽数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晦暗。
他明白了,任何试图用过去动摇林澈的念头,都是徒劳。
眼前这个师弟,早已将所有软弱与伤痛,煅烧成了最坚硬的铠甲。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谢无衣才重新开口,语气已然冰冷如铁:“贾共主让我带句话。今夜,铁脊虎卫不拆棚。但明日一早,龙城议会将发布紧急法令,以‘维护公共安全’为由,全面军事接管千帆市集。你们,好自为之。”
话音落,他转身便走,玄色大氅卷起一地碎雪,决绝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林澈缓缓起身,目送他离去,眼神冷冽。
龙城议会,那是比商会更庞大的权力巨兽。
贾守拙这是要掀桌子了。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旁边一座废弃的变电箱后面手脚并用地钻了出来,正是铁算童。
他小脸冻得发紫,眼中却燃烧着一股近乎疯狂的火焰,手中死死攥着一个老旧的数据拓印器。
“澈哥!我……我摸进了昨晚被烧毁的商会后勤部的备用线路,拓印到了一组加密的能源分配数据!”他跑到林澈面前,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我查到了!我知道贾守拙那身银鳞甲的能量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将拓印器递到林澈面前,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令人触目惊心的数据流。
“‘市民生活能源附加税’!”铁算童几乎是咬着牙读出这几个字,“三个月前开始,龙城每一户居民,每个月都要在基础电费之上,多缴纳三成!这笔钱没有进入市政金库,而是通过十几条加密线路,全数转入了贾守拙的私人能源库!他……他那身刀枪不入的银鳞甲,是踩着我们所有人的脖子,用我们的血汗和电费铸成的!”
“他们穿的,是我们的血!”少年最后一声嘶吼,带着哭腔。
广场上瞬间死寂。
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愣住了。
愤怒、屈辱、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每个人心中积蓄、沸腾!
林澈的拳头,一寸寸握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一个因伤势过重而陷入昏迷的孩童身边,将怀里最后一管珍贵的“还魂露”小心地滴入孩童干裂的嘴唇。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站直了身体。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燃烧的杀意。
“那今晚,”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广场,“咱们就把这件带血的皮甲,从他身上剥下来,还给百姓!”
话音未落,他的通讯器再次震动。
苏晚星的声音急切传来:“林澈!有新发现!监察塔底座的正下方,有一个当年‘旧民’留下的结构共振节点!那里是整座塔的能量循环枢纽。我计算过了,只要能以‘归心式’的特定劲力频率,在塔基对应的位置连续敲击七次,就能引发塔内核心能源的逆向奔流,让银鳞甲的能量供给系统彻底瘫痪!”
林澈眼中精光爆射!
天赐良机!
他猛然转身,对着守护哑鼓的十二名火种营核心成员,下达了最简洁、也最疯狂的命令。
“悄然集结,随我来。你们打鼓,我来走桩!”
当夜,风雪更甚。
十二面哑鼓被悄无声息地抬到监察塔周围,呈一个诡异的阵型列开。
鼓手们屏住呼吸,等待着那最后的号令。
林澈赤着双足,踏在冰冷的积雪上,雪花落在他的肩头,瞬间被体内的气血蒸腾成白雾。
他深吸一口气,双脚猛然一沉,八极拳最刚猛的“崩山劲”透过脚底,无声地沉入厚重的地底!
他动了!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天地的心跳之上,精准无比地轰向苏晚星标出的塔基裂缝!
第六夜,风雪如刀。
监察塔顶层,贾守拙焦躁地来回踱步。
不知为何,他身上那件无坚不摧的银鳞甲,此刻竟忽冷忽热,内部的能量流变得极不稳定,仿佛一个濒临失控的锅炉。
“怎么回事?能源部怎么搞的!”他烦躁地低吼。
就在这时,整座监察塔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
仿佛被一头来自地底的巨兽狠狠撞击!
紧接着,墙壁上所有的监控画面,在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尽数变成了雪花!
仪器全部失灵!
“废物!”贾守拙又惊又怒,他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正要对着通讯器怒吼,“给我放催泪弹!清场!把那些贱民都给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窗外,不知何时,已是火龙的世界!
成千上万的民众,手持着火把与油灯,沿着环绕监察塔的运河,列成了一条沉默而威严的长队。
火光倒映在冰封的河面上,又反射向天空,将整个夜空烧得通红。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冲击,只是静默地前行。
但他们的口中,却在齐声低诵。
“哼……哈……嘿……”
那正是火种营日夜操练的《八极战诀》吐纳发力之声!
万人的诵念,汇聚成一股低沉、雄浑、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声浪,穿越了风雪,穿透了厚重的墙壁,与监察塔的塔身产生了恐怖的共鸣!
贾守拙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在以一种无可抑制的频率嗡鸣、颤抖!
他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从容,眼中只剩下疯狂与惊恐。
第七夜,子时。
风雪骤停,天地俱寂。
林澈立于监察塔前的广场中央,如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
他胸口那朵彼岸花烙印,金色的花络一寸寸亮起,光芒大盛,竟与远处那万千火把的光辉交相辉映,仿佛建立起了一道道无形的链接。
他缓缓闭上双目,神念沉入地脉,将八极拳至柔至刚的“归心式”节律,通过脚下的大地,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
嗡——!
刹那间,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
所有手持火把的民众,无论男女老幼,他们的心跳,竟在这一刻与林澈的节律达成了完美的同步!
那低沉的战诀诵念声不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化作了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意志洪流,随着那同步的心跳,化作最后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监察塔!
咔嚓——轰!!
监察塔那足以抵挡炮弹轰击的巨大单向水晶窗,应声爆裂!
无数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塔内,贾守拙踉跄着向后倒退,他惊骇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引以为傲的银鳞甲上,一道道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最终,“嘭”的一声闷响,甲片寸寸龟裂、剥落,露出了其下那早已被权欲掏空、枯瘦如柴的躯体。
他透过破碎的窗口,死死盯着下方那片连绵不绝的火海,盯着那个站在火海中心、光芒万丈的人影,喉咙里发出了绝望的喃喃自语。
“这不是人……这是火种……”
黎明将至,一丝鱼肚白划破了漫长的黑夜。
“叮铃铃——!”
风哨妪站在市集最高的屋顶,奋力摇响了最后一声铜铃。
那清脆的铃声,是宣告旧时代的结束,亦是新纪元的开端。
刹那间,上百只信鸽从市集的各个角落腾空而起,百羽齐飞,它们的脚上绑着无数纸条,如雪片般洒向龙城的四面八方。
纸条上只有两行字:
“火种营即日起恢复市集税收,减半征收。”
“寒髓草即日照价供应,每户限购一份。”
林澈仰望天空,看着那象征着希望的鸽群,缓缓抬起手腕。
他腕间的花络金纹,不知何时已悄然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燃薪者众,持灯不孤。”
而在龙城最深处,一间被列为最高机密的静室内,柳知悔正轻柔地抚摸着第八枚处于休眠状态的银色维生舱。
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市集画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该醒了……”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对沉睡者说话,“去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继火者’。”
黎明薄雾中,林澈立于市集废墟的边缘,腕间的花络金纹在晨曦下忽明忽暗,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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