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的初雪来得格外早。细碎的雪花飘落在长江水面上，瞬间消融在浑浊的浪涛中。朱然站在城垛后，望着江心那三艘交州盐船，眉头紧锁。自从上月允许甄若在江陵开设钱庄后，这座城池正在发生他难以掌控的变化。
“将军，又有一批商户要求用新币结算。”郡丞捧着账册，声音发苦，“说是交州钱庄给的兑换比例更优厚。”
朱然没有回头：“盐仓还有多少存盐？”
“仅够半月之用。”郡丞压低声音，“而且...都是交州盐。”
这时，一骑快马冲破风雪驰入城门。马上骑士浑身是血，手中紧攥着一面残破的江东令旗。
“将军！”骑士滚鞍落马，“我们在监利遭遇倭寇，三十艘盐船全被劫了！”
朱然脸色骤变。监利水道是江陵盐运的命脉，这个时节出现倭寇...
“可有活口？”
“只有一个重伤的船工带话，说...说要朱将军亲自去谈。”
风雪更紧了。朱然望着长江下游方向，忽然冷笑：“好个倭寇，消息倒是灵通。”
此时江陵城南新开的“交州钱庄”内，甄若正在查看今日的兑换记录。短短半月，已有三成江陵商户开始使用新币交易。她腕间的算盘轻响，对账房吩咐：
“明日开始，兑换比例再提半成。”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一队江东骑兵疾驰而过，为首的将领朝钱庄瞥了一眼，目光森冷。
“是朱然的族弟朱纪。”护卫低声道，“听说他极力反对我们开设钱庄。”
甄若不动声色：“让王将军的人盯紧他。”
深夜，江陵太守府内灯火通明。朱然召集众将议事，气氛凝重。
“倭寇绝不可能在这个季节出现。”朱纪拍案而起，“定是交州搞鬼！”
朱然默然把玩着一枚交州新币。这钱币做工精良，比江东官钱还要规整几分。
“就算真是交州所为，我们又能如何？”他缓缓道，“江陵的盐路握在人家手里。”
“那就打！”朱纪怒吼，“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交州把江陵变成第二个桂阳？”
这时，亲兵送来急报。朱然看完后，脸色更加难看：“武昌传来消息，吕岱要我们严查交州商队。”
众将哗然。这分明是要他们与交州正面冲突。
次日清晨，甄若的车队刚出城就被拦下。朱纪带着一队兵马，冷笑着掀开车帘：
“奉吕将军令，搜查私运兵械！”
护卫正要阻拦，甄若抬手制止：“朱将军请便。”
搜查持续了半个时辰，结果只找到几箱账簿。朱纪脸色铁青，正要发作，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哨骑飞驰而至，“倭寇在郝穴现身，劫了军粮船！”
朱纪勃然变色：“郝穴？那里离江陵不到五十里！”
甄若浅浅一笑：“看来朱将军军务繁忙，妾身就不打扰了。”
回城的马车上，护卫忍不住问：“夫人，那倭寇...”
“是丁奉的人。”甄若淡淡道，“该让朱然尝尝缺盐的滋味了。”
果然，三日后江陵盐价开始飞涨。更糟糕的是，武昌又传来命令，要朱然分兵协防夏口。
“这是要让我们腹背受敌啊。”郡丞忧心忡忡。
朱然站在城头，望着长江上往来的交州商船。这些船吃水很浅，显然没有满载，却依然在源源不断运盐入城。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对亲兵道：“去请甄夫人。”
当夜，太守府书房。朱然开门见山：“交州想要什么？”
甄若取出地图，指向江陵码头：“一块地，建盐仓。”
“就这么简单？”
“还有，”甄若微笑，“请将军允许交州水军协防江陵水道。”
朱然瞳孔微缩。这等于将江陵的命脉交给交州。
“若是本将不答应？”
“那明日开始，交州盐船就不会再入港了。”
窗外风雪呼啸。朱然想起日渐空虚的府库，想起武昌接连不断的命令，想起那些在寒风中排队买盐的百姓...
“容我考虑三日。”
甄若离去后，朱纪从屏风后转出：“兄长，这是引狼入室！”
朱然摩挲着那枚冰凉的新币，忽然问：“你觉得这钱如何？”
“做工精良，成色十足。”
“是啊...”朱然长叹，“比我们铸的钱好太多了。”
与此同时，长江对岸的密林中，王平正在查看刚送达的密令。当他看到“准备接管江陵码头”时，眼中精光一闪。
“告诉主公，”他对信使道，“网已经撒开了。”
风雪中，江陵城的灯火明明灭灭。这座控扼长江咽喉的坚城，正迎来它千年未有的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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