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全球AI伦理峰会开幕还有18小时。
第一批“修桥人”的邀请函,必须在今晚送达。
那声音来自工作室最深处的模型制作间——细微的、金属工具滑落在水泥地上的脆响,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隐秘心跳的回音。
深夜,“昭心密室”的大楼却亮着不止一盏灯。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泛着幽红的光,映在磨砂玻璃上,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主办公室内,林昭昭正将十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余温的录取通知书,一份份仔细地装入牛皮纸信封。
纸张微烫指尖,散发出淡淡的碳粉气味,混合着桌角图纸上铅笔划过的石墨清香。
她动作专注而缓慢,指腹轻轻抚过每一张信封口沿,仿佛在封存一段段沉甸甸的呼吸。
每一份通知书的页脚,都印着一枚小小的、由无数细线构成的桥梁徽记——那线条如此纤细,几乎要在灯光下融化。
沈巍就站在门口,背靠着门框,双手插在兜里,神情是罕见的欲言又止。
冷气从空调出风口缓缓吹下,拂动他额前几缕碎发,也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
他看着林昭昭的侧影,灯光勾勒出她坚毅的下颌线,最终还是没忍住,打破了这份宁静。
“昭姐,”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砂纸擦过木头,“我们……真的要带他们一起去峰会?”
他走上前,压低了声音,“这十个人,都是行业最底层的幕后,没有话语权,没有背景。
万一……万一对方倒打一耙,说我们利用他们的脆弱,‘煽动群体情绪’,到时候我们百口莫辩。”
林昭昭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头也不抬地反问:“你觉得,他们脆弱吗?”
“我……”沈巍一时语塞。
那些邮件里的字字句句,是脆弱,也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坚韧——他曾听见某位场务录音中颤抖的吸气声,像极了冬夜里冻僵的手掰开冰壳时发出的裂响。
林昭昭终于封好了最后一个信封。
她没有直接回答沈巍的问题,而是从桌角抽出一张巨大的设计图,在桌面上铺开。
纸张摩擦桌面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显得庄重如誓词。
图纸上,是一个被一分为二的诡异空间结构,标题写着——“双生密室”。
她的指尖划过图纸中央一道被标记为“单向透视声波传导玻璃”的透明隔板,触感冰凉顺滑,如同触摸一面无法穿透的记忆之墙。
隔板左右,是两个布局完全一致的房间。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我们说话。”
林昭昭的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他们怕的,是我们让沉默有了形状。”
她说着,点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调出一段即将全网推送的AI峰会预告片。
画面里,一个由AI深度模拟的、曾经参加过《密室大逃脱》的嘉宾,正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对着镜头完美微笑:“关于那件事,我早已释怀。”
画面精致,声音温和,逻辑无懈可击。
林昭昭按下了暂停键,光标精准地停在AI嘉宾那双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睛上。
“这段话,在‘夜话密室’的原始素材里,他对着墙壁,哭了整整七分钟。”
沈巍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七分钟的无声崩溃,与屏幕上这个“完美释怀”的AI幻影,形成了地狱般的对比——他曾亲耳听过那段原声:
起初是压抑的抽噎,继而是喉咙深处滚出的呜咽,最后只剩胸口剧烈起伏带来的、断续的气音,像溺水者在深海挣扎。
就在这时,林昭昭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周岩发来的紧急预警。
“昭姐,情况有变。
AI团队连夜向技术专利局提交了一项名为‘情感真实性认证’的专利申请。
他们的核心论点是:最高级的共情表现,是情绪的绝对稳定,即‘无波动反应’。
他们试图从定义上,把所有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划归为‘非理性’、‘低价值’的原始应激。”
这不只是商业竞争,这是在篡夺“真实”的解释权。
林昭昭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想用平静来定义释怀?他们问过眼泪的意见吗?”
她屏幕上,无数条曲线开始浮现,那是过去三年,所有密室参与者在经历强烈情绪冲击时的真实生理数据。
心率、皮电反应、呼吸频率……没有一条是平的。
每一根曲线都像一场风暴的地形图,记录着灵魂如何在黑暗中跋涉。
“看这里,”
她指着一条急剧攀升后,经过漫长而细微的震颤,最终缓慢回落的曲线,
“真正的释怀,从来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海啸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颤抖的余波。是这颤抖后的停顿,而不是一开始的平静。”
她转向沈巍,目光灼灼:“剪辑一个对比视频,马上发出去。
左边,放AI生成的‘标准悲伤表情包’,表情、流泪速度、台词,完美无缺。
右边,就放邓伦在‘职场焦虑密室’里,那段沉默了五分钟后,突然捂住脸,一声都发不出来,肩膀却抖得像要碎掉的镜头。”
她的手指在记事本上,重重写下一行字,递给沈巍。
那是视频的标题——《你被安慰的方式,是算法写的剧本吗?》
深夜的小厨房里传来温热的香气,吴姐端着一碗姜茶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放在那张画满图纸的桌上。
茶面微微荡漾,蒸腾起辛辣而温暖的气息,瞬间驱散了空气中的冷硬。
“喝了,大半夜的,跟谁较劲呢?”
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枚林昭昭从天台带回来的、未刻字的黄铜纽扣上,顺手拿起,塞进了林昭昭冰凉的掌心。
金属触感刺骨,却在一息之间被体温悄然融化。
“你奶奶当年还在的时候,接诊过一个战后创伤的退伍兵,那兵蛋子谁也不信,一句话不说。
你奶奶陪着他坐了三天,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说,我听,不记。’不是记录的记,是记仇的记。”
吴姐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温暖而通透:“你现在做的,是一样的事。只不过,你把诊室搬到了聚光灯下。”
林昭昭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纽扣冰凉光滑的边缘,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仿佛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隙。
金属表面细小的磨损痕迹划过指腹,像读取一段无声的历史。
她忽然轻声问,像在问吴姐,也像在问自己:“吴姐,如果……如果桥修到一半,塌了呢?”
吴姐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豁达的智慧:“塌了?那更好。你就站在废墟上,教那些想过河的人,怎么捡木头,怎么自己造船。”
吴姐转身离开,带走了沉闷的空气。
林昭昭握着那枚纽扣,掌心渐渐回暖。
手机再次震动,是画家陆远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
“昭昭,我刚核对完名单。第一期‘修桥人’里,有三个,是原来给那个AI公司提供情绪素材训练的场务。他们说,愿意出庭作证。”
林昭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立刻召集了十名“修桥人”,发起了一场深夜线上紧急会议。
屏幕上,十张或疲惫、或紧张、或迷茫的面孔亮起,摄像头光线映在他们眼中,像深夜湖面浮起的星点。
林昭昭没有讲任何关于“双生密室”的技术细节,也没有分派任何任务。
她只是关掉了自己的摄像头,让所有人陷入一片黑暗,然后,播放了一段压箱底的老旧录音。
录音里,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长久的沉默后,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沙哑,缓缓响起:
“我儿子走了以后,我每天都笑呵呵地给邻居看,给同事看。他们都夸我坚强。可他们不知道,我连晚上躲在被子里哭,都怕声音太大,吵到隔壁的邻居……”
片刻静默后,聊天框突然跳出一行白字:“我当年录的就是这种哭腔……他们剪掉了。”
紧接着又一条弹入视野:“我也……但我们现在敢说了。”
录音结束,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可那寂静中,仿佛有风开始流动。
林昭昭重新打开摄像头,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轻柔却无比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来,不是来学怎么设计一个密室的。
是来学,怎么让那些连哭都不敢大声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等他们开口。”
角落里,沈巍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每一句呼吸声,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直到林昭昭重新打开摄像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新建了一个文档,郑重地敲下了标题:《“沉默剪辑室”执行方案第一版》。
凌晨两点。
喧嚣和部署都已沉寂。
林昭昭独自一人,再次来到天台那个模仿“静流屋”设计的小水槽前。
城市的光污染将夜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深紫色,只有远处几栋摩天大楼的顶灯,像孤零零的星。
晚风吹过栏杆缝隙,发出低微的呜咽,如同未完成的安眠曲。
她将那枚黄铜纽扣从口袋里拿出,没有再犹豫,轻轻地、坚定地放入水中。
“叮”的一声轻响,清脆而短暂,纽扣沉入水底,激起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她怔了一下,随即摇头笑了笑——大概是风吧。
水面倒映着她疲惫却明亮的眼睛,脑海中,奶奶的话语如水流般淌过:“昭昭,共情不是救赎,是见证。”
见证他们的存在,见证他们的痛苦,见证他们自己生出力量。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混杂着午夜的微凉和远处工地的尘土味,还有一丝尚未散尽的姜茶辛香。
随即,她睁开眼,眼神清澈如洗。
没有任何预兆,林昭昭忽然抬起右手,在身前的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无形的、优美的弧线,像是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水槽中静止的水面,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竟微微震颤起来,一圈极细微的涟漪,以那枚沉在水底的纽扣为中心,缓缓向外扩散。
镜头无声地拉远,越过她的肩膀,越过“昭心密室”的天台,投向城市的更深处。
就在那涟漪扩散到水槽边缘的瞬间,远方,那座即将举办AI峰会的主会场建筑,其标志性的灯光塔,正由下至上,一节一节地,被冰冷的白光缓缓点亮。
那光芒冲破夜色,刺眼而傲慢,仿佛一声无声的战吼,回应着这城市另一端,那一圈无人察觉的、在水中震颤的涟漪。
夜,还未结束。
但桥,已经在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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