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沉寂,万法归一,关闭所有对外连接,进入‘伪剥离状态’!”
这道命令,不似之前的任何一次,它并非通过神魂下达,而是顾玄以最纯粹的音节,一字一句地吐出。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直接铭刻在镇魔殿的核心规则之上。
嗡——!
那堪比星辰陨落的恐怖上升势头戛然而止。
喷涌的黑焰如被扼住喉咙的巨兽,呜咽着收回殿底,整座宏伟的魔城,就这么以一种违反物理常理的姿态,静静地悬停在了距离那层琉璃界壁仅有百里之遥的虚空之中。
它收敛了所有光芒与威压,仿佛一块从远古坠落、燃尽了所有能量的冰冷陨石,彻底融入了界外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殿内的光线也在一瞬间黯淡下来,仿佛从一座运转不休的战争要塞,变成了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古老陵墓。
顾玄对这剧变视若无睹,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现在育兽园的入口。
曾经生机勃勃、豢养着无数异兽胚胎的园林,此刻也一片死寂。
他穿过枯萎的奇花异草,径直来到那座翻涌着暗红色岩浆的池边。
他的目光,穿透了滚烫的岩浆,落在了池底。
那里,一具残破不堪的人形躯体正被数条粗大的锁链捆缚着,正是那具被他强行炼化、侵蚀魔化的獍妖残体——情蚀丝傀。
它的身躯大部分已被岩浆熔解,但其核心,尤其是那颗曾被“情蚀之丝”彻底改造的头颅,却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完整。
就在镇魔殿进入“伪剥离状态”的刹那,这具本该死绝的残骸,额头正中竟无声地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缕比墨更黑的液体,从中缓缓渗出。
但那不再是代表着痛苦与侵蚀的黑色泪珠,而是一连串极度扭曲、散发着卑微与渴望气息的古老符文。
这些符文一出现,便试图融入周围的岩浆,化作无形的讯号,朝着某个遥远至极的方向传递信息。
那是“饲主契约”的逆写版本,是奴仆在与主人失联后,发出的最本能的、乞求重新被锁上项圈的哀鸣。
“还想回去当狗?”顾玄俯视着池底,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既然这么舍不得,那我就把你留下。”
他手掌一招,黑水城的虚影自虚空中浮现,不再是遮天蔽日的巨城,而是飞速收缩、凝结,最终化作一枚直径丈许、表面布满古老城郭纹路的漆黑巨茧。
“收!”
随着他一声低喝,巨茧猛地沉入岩浆池,在沸腾的岩浆中,精准地将那具情蚀丝傀,连同池底所有与之相连、肉眼不可见的“情蚀丝线”残根,一同包裹了进去。
紧接着,顾玄并指如笔,以神魂之力为墨,在黑茧表面极速刻画。
九道充满了衰败、腐朽、厄运气息的“衰神符纹”一气呵成,深深烙印在茧壳之上,形成了一道恶毒无比的复合型封印。
这封印并非为了彻底抹杀,而是为了“保鲜”。
它会维持丝傀的残存意识,并不断放大它那种乞求回归的渴望,让它变成一个在黑暗中永恒尖叫的信号源。
“去吧,替我告诉你的主子们,我还有一部分‘舍不得’扔。”
顾玄屈指一弹,那枚被重重封印的黑茧瞬间洞穿了镇魔殿的空间壁垒,没有飞向北境,也没有冲向上界,而是笔直地坠向下方广袤无垠的山海大荒,最终精准地没入了南荒地底最深处的一条黄泉支脉之中。
此举,并非清除,而是设饵。
他很清楚,像情蚀丝傀这种被精心调制、用于侵蚀代行体的“活体工具”,其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资产。
一旦北境那位,或是上界更背后的存在,通过某种方式察觉到这件“失控容器”并未被彻底摧毁,而是被“遗弃”了,他们必然会派人前来回收。
届时,早已在黄泉支脉中布下后手的圣血蚕,便可顺着前来回收的“藤”,摸到上界势力的“瓜”。
做完这一切,顾玄的身影回到了死寂的正厅。
他手掌一翻,一块从老画师庙中带回的焦黑木片出现在掌心。
木片上,那半幅代表着“吞渊者·代行体”的模糊画像,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缓步走到炼器阁的中央祭坛前,将木片轻轻放下。
没有使用任何火焰,他只是伸出指尖,逼出一滴殷红中带着一丝幽蓝的精血,点在了木片之上。
嗤——
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凭空燃起。
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反而让周围的空气都蒙上了一层白霜,仿佛连时空都要被冻结。
而在那幽蓝的火光之中,无数细碎、绝望、又带着一丝解脱的低语,汇聚成一股令人心神欲裂的噪音。
“我愿归位……请赐名……”
“使命……即吾名……”
“壹……即是终……”
这些,是历代“代行体”在彻底失去自我、被完全同化前,留存于世间的最后执念。
他们失败了,他们接受了,他们将自己的存在,彻底献祭给了那个冰冷的代号。
顾玄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那刺骨的寒意与绝望的低语冲刷着自己的神魂,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不知过了多久,幽蓝的火焰终于燃尽了木片上的最后一丝灵性,悄然熄灭。
祭坛之上,木片已然消失,只留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而那灰烬,竟自发地汇聚成了一个歪歪扭扭、充满了不甘与屈辱的古篆——“壹”。
它代表着第一个,也代表着每一个。
顾玄缓缓抬起脚。
咔嚓。
他一脚将那堆灰烬踩得粉碎,连同那段被诅咒的历史,一同碾入尘埃。
他转身,走入英灵殿,径直来到第九根锁链柱前,面对着那道刚刚才帮他稳固了名姓的顾昭虚影。
“你说你不做狗,”顾玄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那你……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囚神者·顾昭的虚影沉默了片刻,那张模糊的面容上,空洞的眼眶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下一刻,一道光芒,猛地从他的眉心射出,没入顾玄的识海!
那是一段无比清晰,也无比惨烈的记忆片段。
三百年前,焚天之战的前夕。
一座比镇魔殿更加宏伟、充满了神圣与威严气息的白玉祭坛之上,一名身穿华贵黑袍、面容与顾玄有七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正被无数道金色的秩序锁链贯穿着身体。
祭坛下方,是密密麻麻、跪伏于地的神官与天将,他们齐声高颂着神圣的祷文。
祭坛之上,一个无法看清面容的伟岸身影,正手持一柄光辉构成的刻刀,准备在他的眉心烙印下代表着“神选”的印记。
然而,就在刻刀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那名黑袍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他竟用自己的指甲,硬生生撕开了自己的胸膛,用淋漓的鲜血,在自己的心口之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两个字!
“顾!昭!”
血流如注,他却恍若未觉,仰天嘶吼:“从今往后,我不姓天牧,不认祖庭——我叫顾昭!我自己写的!”
画面戛然而置。
眼前的顾昭虚影,在这段记忆爆发之后,剧烈地崩散了一瞬,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但又在下一秒,以一种更加凝实、更加决绝的姿态,重新汇聚成形。
顾玄闭上了眼睛,将这段燃烧着反抗之火的记忆,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命书之上。
同时,他催动【幽境视界】,最后一次扫描自身的识海深处。
那两个由他亲手书写的血色“顾玄”二字,已经彻底压制了下方蠕动的灰色根须,稳固如山。
但在其周围,不知何时,又多出了无数条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金色丝线。
这些丝线若有若无,极其隐蔽,其源头,正是来自镇魔殿核心那片微型神国投影,它们代表着更高层级的、来自“上界”的监控与引导。
“还想牵着我走?”顾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那我就把线头,塞进你们喉咙。”
他盘膝而坐,毫不犹豫地催动刚刚从顾昭那里获得的“逆命之法”,双手结成一个玄奥的印记,猛地按在自己心口!
“断联!”
三滴与之前截然不同、闪烁着琉璃光泽的心头之血,被他硬生生逼出体外。
这三滴血没有滴落,而是在空中化作三柄虚幻的血色小刀,狠狠斩向了自己的神魂与镇魔殿之间的那部分核心链接!
剧痛传来,顾玄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是一种自斩根基的行为!
他暂时性地,斩断了自己作为镇魔殿“执掌者”的最高权限,将自己从这座神国的主人,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寄宿于此的“入侵者”。
如此一来,那些金色的监控丝线便失去了最直接的目标,只能徒劳地在殿内盘旋,无法再精准地锁定他的“存在”。
当夜,界壁之外,死寂的虚空中。
那座悬停的镇魔殿,宛如一座被众神遗弃的坟墓。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顶。
顾玄身上不再是那身象征着权柄的黑袍,而是一件从南荒战场上扒下来的、染满了干涸血迹的破旧皮甲,腰间,随意地别着一把没有任何铭文的粗糙短剑。
他的气息完全收敛,甚至连玄境修士的灵力波动都微弱到了极致,看上去,就像一个从尸山血海里侥幸爬出来的普通凡境武者。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而是一个准备潜入猎场的顶尖猎杀者。
他遥望着远处那座在星穹之上若隐若现、散发着亘古青铜之光的巨城,目光平静而幽深。
他低声下令,仿佛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脚下这座沉默的魔城低语:
“留下九成力量,镇守本体,等待我的归期,或是……我的死讯。”
“我要以‘亡者’之身,登门做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殿顶,一道漆黑如墨、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影子,悄然剥离。
那道影子没有丝毫停顿,在脱离殿体的刹那,猛地化作一道流光,以一种超脱了空间法则的诡异方式,撕裂了前方的黑暗,悄无声息地、一往无前地,朝着那座青铜巨城的方向,直扑而去。
而在他动身的同一刻,远在亿万里之外的南荒地底深处,那条阴冷的黄泉支脉中,那个被九道衰神符纹死死包裹的黑茧,猛然一颤。
茧壳内,那具早已不成人形的情蚀丝傀,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那双早已被岩浆熔毁的眼眶中,再次缓缓流淌出两行漆黑如墨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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