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缈宫的日子，在看似平静中流淌。星澜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凤临所赠的那枚混沌玉简的浩瀚道韵之中，偶有感悟，便与凤临探讨，或自行于庭院中演练，修为与日俱增，对混沌本源的理解也愈发深刻。
凤临则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或品茗，或阅览不知从何处取出的古老典籍，偶尔对星澜的修炼略作指点，言简意赅，却总能直指要害。两人之间虽无过多言语，但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日渐深厚的羁绊，却在悄然滋生。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铺着雪绒地毯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星澜刚结束一轮调息，正与凤临在暖阁内对弈。黑白棋子在纵横十九道上厮杀，星澜凝神思索，凤临则姿态闲适，落子如飞。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通报声：“启禀凤临大人，凌魁首。太子殿下驾临，正在宫门外等候。”
棋子落在玉盘上的清脆声响微微一顿。
星澜抬起眼帘，看向凤临。太子姬长明？他竟亲自来了？
凤临神色未变，甚至连目光都未曾从棋盘上移开，只淡淡道：“何事？”
门外侍从回道：“太子殿下言明，是特来拜访凌魁首，欲探讨道法。”
探讨道法？星澜微微挑眉。这位太子殿下，倒是寻了个让人难以拒绝的由头。她看向凤临，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凤临执起一枚白子，随意落在棋盘一角，瞬间让星澜原本略有起色的一片黑棋陷入绝境。他这才抬眸，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想去便去。”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星澜沉吟片刻。对方毕竟是神朝太子，身份尊贵，亲自到访并以论道为名，若直接拒绝，未免太过失礼，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而且，她对这位太子的才学，也确实存有几分好奇。
“我去见见。”她放下手中的黑子，站起身，“很快回来。”
凤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盘，只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星澜整理了一下衣裙，深吸一口气，跟着侍从走出了暖阁。
穿过几重典雅的回廊，来到一处临水而建、极为幽静的水榭。水榭四面垂着轻纱，微风拂过，纱幔轻扬，露出其内一道临水而立的身影。
那人身着月白常服，身形挺拔，仅一个背影，便透着一股难言的温润与贵气。他正望着榭外波光粼粼的池水，池中几尾灵鲤悠然游弋。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面容俊雅，眉目疏朗，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他周身气息圆融内敛，竟让已是金丹后期的星澜一时也无法准确判断其修为深浅，只觉如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正是中央神朝太子，姬长明。
“凌魁首。”姬长明微笑着拱手一礼，姿态优雅，风度无可挑剔，“冒昧来访，打扰清修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星澜还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不知殿下寻星澜，所为何事？”
姬长明伸手示意星澜在临水的蒲团上坐下，亲自执起红泥小炉上煨着的茶壶，为她斟了一杯香气清洌的灵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孤在万仙台上，目睹魁首风采，尤其是那混沌领域，玄妙绝伦，心生向往，久久难以忘怀。”姬长明的声音温和，如同春风拂面，“听闻魁首乃天衍宗高徒，想必对大道有着独到见解。孤不才，平日亦喜读些经典，胡乱思索，今日心血来潮，特来寻魁首，欲与魁首品茗手谈，论道一番，不知魁首可愿赏光？”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接抛出招揽的条件，而是以论道为名，姿态放得极低，语气真诚，让人难以拒绝。
星澜看着眼前这位气度非凡、言辞恳切的太子，心中暗自警惕。这样的人，往往比那些直接表明目的的人，更难对付。
但论道……她确实有兴趣。与不同流派的修士交流，尤其是与这等身份、这等见识的人论道，对她开拓眼界、印证自身所学大有裨益。
她微微颔首：“殿下过誉了。能与殿下论道，是星澜的荣幸。”
姬长明眼中笑意更深，如同洒满了星光的湖面：“魁首请。”
他并未一上来就谈论高深莫测的大道法则，而是从星澜在万仙大会上施展的混沌领域入手，谈及天地元气的变化，阴阳五行的平衡，言语精妙，见解独到，往往能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予星澜启发。他显然对混沌灵根有所了解，谈论的内容，也多与天地本源、元气演化相关，恰好是星澜目前最为关注和需要领悟的方向。
星澜起初还带着几分戒备，但随着论道的深入，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神朝太子，确实学识渊博，对大道理解极为深刻。许多她之前修炼中遇到的晦涩之处，经他稍加点拨，竟有茅塞顿开之感。他甚至提到了几部星澜未曾听闻、却明显对混沌修行有益的上古典籍，言语间并无炫耀，只是平等交流。
她渐渐沉浸其中，灰色的眼眸越来越亮，与姬长明你来我往，交谈渐酣。两人从元气演化谈到阵法根基，又从上古秘闻聊到当今修仙界的格局，竟是越聊越是投机。
水榭之外，轻纱曼舞，灵泉叮咚。
水榭之内，茶香袅袅，论道正浓。
姬长明看着星澜那因思想碰撞而显得格外明亮生动的眼眸，看着她认真思索时微微蹙起的秀眉，听着她清越的声音阐述着与自己不谋而合或别开生面的见解，心中的欣赏，如同涟漪般层层扩散。
如此女子，天赋、心性、才智、容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与她相处，竟让他有种久违的、心灵上的契合与愉悦。
他身为神朝太子，见惯了多少庸脂俗粉，多少所谓的天之骄女，或娇纵，或虚伪，或一味迎合。从未有一人，能像眼前的凌星澜这般，与他并肩论道，言辞交锋间光芒四射，让他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并甘之如饴。
他心中那个原本有些模糊的念头，此刻变得清晰而坚定。
而与此同时，云缈宫暖阁之内。
凤临面前的棋盘，依旧保持着星澜离开时的局面。
他指间拈着一枚白玉棋子，久久未曾落下。
那枚棋子上，已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痕。
他面前的茶杯，早已凉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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