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拉辇,悬停于祭天台上空,霞光万道,仙音袅袅,如同神国降临凡尘。
下方,帝君姬昊天所率领的皇室仪仗,终于也抵达了祭天台脚下。那原本威严肃穆的龙舆与金甲仪仗,在九凤神辇那超越凡俗的神圣光辉映照下,竟显得有些……黯淡与拘谨,仿佛凡间的帝王出行,偶然遇上了巡游天地的神明车驾。
按照古老相传、刻印在神朝律法与礼法核心的封禅仪轨,此刻,当由帝君姬昊天,作为中央神朝的天子,率领文武百官、宗室亲贵,先行登上这高达九百九十九级、通体由混沌灵石砌筑、铭刻着无数古老祭文与天地道纹的祭天台,完成一系列繁复而庄严的初献、亚献等祭拜仪式,沟通天地,告慰先祖,彰显皇权天授之正统。
这是独属于天子的权利与义务,是神朝统治的基石,不容任何人僭越。
所有观礼者,无论是祭天台四周观礼席上的万邦宾客,还是更远处通过水镜术法观看的亿万神朝子民,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一幕。
姬昊天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袍褶皱,在内侍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龙舆。他神情肃穆,皇道神辉笼罩周身,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祭天台,又极快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上空那静静悬停的九凤神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被决然取代。
他知道,从昨日他躬身请罪的那一刻起,神朝的“天”,就已经变了。今日之封禅,意义已然不同。
他不再犹豫,率领着身后同样神色凝重、大气不敢出的百官宗亲,踏上了第一级玉阶。
“咚——”
“咚——”
“咚——”
伴随着象征着天地人三才的沉重脚步声,帝君一行人,沿着那笔直通向苍穹的阶梯,一步步,庄重而缓慢地向上攀登。
祭天台下,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祭台边缘悬挂的玉磬,发出的清脆悠扬的声响,以及帝君等人沉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初献爵,亚献牲,终献帛……
诵读祭天文,舞蹈八佾,奏响韶乐……
每一项仪式,都严格按照最古老的礼制执行,庄重,肃穆,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与皇权的威严。
姬昊天的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以“唯一天子”的身份,在这祭天台上主持封禅。从今往后,这至高的祭坛,将迎来新的主人,或者说,它真正的主人,已然归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道仪式完成,姬昊天立于祭天台靠近顶端的三层圆坛之第二层,面向北方(象征皇权)深深三拜,完成了作为人间帝王的最终祭告。
按照常理,接下来,他应当登上最顶层的圆坛,那里是真正与“天”对话的核心之地,接受天地气运反馈,完成封禅的最后一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帝君将要迈出那最后几步,登临绝顶之时——
姬昊天却缓缓转过了身。
他没有看向头顶那近在咫尺的巅峰圆坛,而是……面向了依旧悬停于空中的九凤神辇。
他站在第二层圆坛的边缘,这个位置,恰好能与神辇上的凤临和星澜平视。
在万千道错愕、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这位统治神朝万载的帝君,缓缓地,对着神辇的方向,躬身,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礼节。
不是帝君见臣子的礼,也不是平辈之间的礼,而是一种……下位者面对上位者,带着无比恭敬与恳请的礼仪。
他直起身,运起灵力,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祭天台区域,甚至通过阵法,传向了更远的地方: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万邦为鉴。”
他的声音庄重而沉稳。
“今有上界神君凤临,携道侣星澜仙子,驾临此界,实乃我中央神朝,乃至此方天地无上之荣光!”
他先是再次确认并拔高了凤临与星澜的地位。
随即,话锋切入核心,图穷匕见:
“封禅大典,祭告天地,非独人皇之责,更乃汇聚天地气运、沟通无上大道之契机。”
“神君乃超脱此界之无上存在,星澜仙子乃混沌化身,大道青睐。”
“朕,姬昊天,谨代表中央神朝,恳请神君与仙子,登临祭天台顶,于此无上时刻,为天地正道,为万灵福祉,稍作见证,乃至……赐下福泽!”
他用了“恳请”,用了“见证”,甚至用了“赐下福泽”!
这已不是平等的邀请,而是近乎卑微的祈求!是将这象征着皇权至高点的祭天台顶,主动让出,邀请他人登临!
此举,无异于将皇权神授的古老观念,彻底打破,重新定义为……皇权,亦需更高层次的神权认可与加持!
“轰——!”
祭天台四周,瞬间一片哗然!
虽然经过昨日之事,众人对凤临的地位已有预估,但亲眼见到帝君在封禅大典如此庄重的场合,主动让出祭天台顶,还是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这意味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权力格局的更迭!意味着从今日起,中央神朝的头顶,将真正多了一片无法逾越的“天”!
古剑宗主眼神锐利,心中暗叹帝君此举之果决与智慧。月神殿大长老等人则是面色变幻,最终化为默然。龙族长老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了族群新的希望。
苏小蛮在下面紧张地攥紧了拳头,陆明轩亦是心神激荡。
所有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了九凤神辇之上。
凤临对于姬昊天的请求,似乎并无意外。
他垂眸,看了一眼身旁的星澜。
星澜也正看着他,灰色的眼眸中,有紧张,有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与他共同面对历史时刻的坚定。
凤临对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牵着星澜的手,一步踏出神辇。
没有霞光铺路,没有天花乱坠。
他们就这般,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从空中,一步步,从容而平稳地,走向那高耸的祭天台。
九凤长鸣,牵引着空荡荡的神辇,缓缓升空,隐入云层,仿佛完成了使命。
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两道身影,携手并肩,一步步,走在通往祭天台顶的玉阶之上。
他们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天地法则的节点之上。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为墨袍镀上金边,为月白长裙染上光晕。
他身姿挺拔,威严天成。
她清丽绝伦,风华无双。
他们走过帝君姬昊天躬身肃立的第二层圆坛,甚至没有停留。
径直向着那最高处,那象征着与此界天地最近距离沟通的、直径不过九丈的巅峰圆坛,走去。
那里,原本是天子独尊之地。
此刻,却在帝君的主动相让与万民的无声注视下,迎接着它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当凤临与星澜的脚步,终于踏足那巅峰圆坛的瞬间——
“嗡——!”
整个祭天台,乃至整个凌霄天城,似乎都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却直抵灵魂的轻鸣。
仿佛某种沉寂了万古的枷锁被打开,某种圆满被达成。
他们立于绝顶,下方是躬身的帝君,是跪伏的百官,是万千仰望的宾客与黎民。
苍穹在上,仿佛触手可及。
星澜站在这里,感受着脚下传来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磅礴力量与道韵,感受着那汇聚了亿万道目光的注视,心中一片奇异的宁静。
她侧首,看向身旁的男人。
凤临也正看着她,金色的眼眸中,不再是俯瞰众生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仿佛等待了万古的、终于得偿所愿的深邃光芒。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然后,在天地寂静、万灵瞩目之下,他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指向那无垠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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