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途
程一鸣回到程家大宅时,已是深夜。
他绕到西侧偏门——那是下人和杂役进出的地方,守门的老仆福伯正靠着门房打盹。
听到动静,福伯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程一鸣浑身破烂、满脸血污的模样,吓了一跳。
“三、三少爷?你这是……”
“福伯,我娘怎么样了?”程一鸣顾不上解释,急切地问道。
福伯脸色一暗,叹了口气:“柳姨娘……唉,你走后第二天就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一直喊你和二小姐的名字。主母说……说这是她的命,不让请大夫。”
程一鸣心中一沉,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小雨呢?”
“二小姐一直守在床边,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福伯压低了声音,“大少爷昨天还来了一趟,说要让二小姐去伺候主母房里。二小姐不肯,被……被扇了一巴掌。”
程一鸣的眼睛瞬间红了。
程天宇!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对福伯深深一躬:“谢谢福伯告诉我这些。我得赶紧回去。”
“等等!”福伯叫住他,从怀里摸出两个窝窝头,塞进程一鸣手里,“带着,你肯定也饿了。小心点,别让人看见。”
程一鸣接过窝窝头,眼眶发热:“福伯,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快去吧。”福伯摆摆手,重新缩回门房。
程一鸣顺着墙根的阴影,一路小跑回到西偏院。
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他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炕上躺着的柳如烟。
三天不见,母亲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得出血,额头上搭着块湿布巾。
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
程小雨趴在炕沿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半边脸肿着——显然是挨的那巴掌留下的。
程一鸣的心像被刀绞一样疼。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先把窝窝头放在桌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云霓裳给的玉瓶和血灵芝。
“小雨,醒醒。”他轻轻摇醒妹妹。
程小雨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哥哥,愣了三秒,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程一鸣怀里:“哥!你回来了!娘……娘她……”
“别哭,哥回来了,娘会好的。”程一鸣拍着妹妹的背,声音有些哽咽。
他让程小雨去烧热水,自己则打开玉瓶,倒出一颗月华丹。
丹药通体月白色,表面有天然的云纹,刚倒出来就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程一鸣将丹药放在温水里化开,小心翼翼地喂柳如烟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效果——柳如烟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程一鸣又检查了她的脉搏,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随时可能断绝的迹象。
他长长松了口气。
云霓裳没有骗他,这月华丹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效。
“哥,娘她……”程小雨烧好水端过来,紧张地看着母亲。
“娘没事了。”程一鸣摸摸妹妹的头,又看到她脸上的红肿,眼神一暗,“小雨,脸还疼吗?”
程小雨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声说:“疼。但更怕娘……更怕哥不回来了。”
“哥不会丢下你们的。”程一鸣抱起妹妹,“永远都不会。”
他把程小雨放在炕的另一头,让她先睡。
自己则守在母亲床边,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渐渐恢复血色的脸。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洒在母子三人身上。
这一刻,程一鸣觉得,这三天的冒险,值了。
第二天清晨,柳如烟醒了。
她睁开眼,看见守在床边的儿子,愣了许久,才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程一鸣的脸:“鸣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娘,不是梦,我回来了。”程一鸣握住母亲的手,“您感觉怎么样?”
柳如烟感受了一下身体,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我……我感觉好多了。那种胸口要裂开的疼,消失了。”她看向儿子,“你……你找到药了?”
程一鸣点头,拿出剩下的月华丹和血灵芝:“娘,您看。”
柳如烟看到那枚月华丹时,瞳孔猛地一缩:“这是……月华丹?你怎么会有这种灵丹?还有血灵芝,这品相至少五十年……”
“娘,您认识这丹药?”程一鸣惊讶。
柳如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当年在青岚宗,宗主曾赐下一颗月华丹,救了重伤的师叔一命。这是二阶上品灵丹,炼制极其困难,寻常炼丹师根本拿不出来。”
她看向儿子,眼神复杂:“鸣儿,告诉娘,这三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程一鸣没有隐瞒。
从鬼雾山遇险,到崖底偶遇云霓裳,再到三日的守护和分别,他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只是略去了胸口灰色纹路的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柳如烟听完,久久不语。
“月影灵狐……云霓裳……”她喃喃道,“原来是她的族人。”
“娘,您知道月影灵狐?”程一鸣问。
“十五年前,我在鬼雾山救过一只受伤的白狐。”柳如烟陷入回忆,“那时我刚刚逃出青岚宗,自己也重伤在身,但看它可怜,就分了一半伤药给它。后来它伤愈离开,再没见过。”
她看着儿子:“如果云霓裳是月影灵狐一族的宫主,那她说的‘等你十八岁’……或许是认真的。鸣儿,你打算怎么办?”
程一鸣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她说,月影宫有适合小雨修炼的秘法。娘,小雨的眼睛……”
提到女儿,柳如烟眼中闪过忧虑:“小雨的‘灵眸’天赋,确实需要正确的引导。否则随着她长大,灵力逸散,不仅会伤及自身,还可能引来祸端。”
她顿了顿,苦笑道:“可是,让小雨去妖族修炼……这太惊世骇俗了。程家若是知道,绝不会放过我们。”
“那就不要让程家知道。”程一鸣握紧拳头,“娘,我们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只要能保护小雨,只要能让你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柳如烟看着儿子眼中那份不属于十五岁少年的坚毅,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鸣儿,你长大了。”她轻声道,“但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至少……等你父亲的消息。”
“父亲?”程一鸣愣住了,“您不是说,父亲五年前外出游历失踪……”
“那是骗程家的。”柳如烟压低声音,“你父亲其实是被家族派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临走前,他留给我半块玉佩,说如果三年未归,就让我带着玉佩去找一个人。”
她从贴身衣物里取出半块玉佩。
玉佩通体温润,呈青白色,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断口处有明显的撕裂痕迹。
“这玉佩的另一半,在你父亲那里。”柳如烟说,“他说,如果他有不测,会有人持另一半玉佩来找我们。但五年了,什么都没有。”
程一鸣接过玉佩,入手微温,隐隐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丝奇异的力量。
“这玉佩……不普通。”他说。
“嗯。”柳如烟点头,“你父亲说过,这关系到你的身世。但我一直不明白,你的身世……不就是程家庶子吗?”
母子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
二、破庙
程一鸣和柳如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柴房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三姨娘李氏带着四个家丁闯了进来。
她穿着绛紫色的锦缎袄子,头上插着金簪,脸上挂着刻薄的笑。
“哟,柳姨娘醒了?命可真硬啊。”李氏的目光在柳如烟脸上扫过,又落在程一鸣身上,“三少爷也回来了?听说你进了鬼雾山三天,居然还能活着出来,真是福大命大。”
程一鸣站起身,挡在母亲床前:“三姨娘有何贵干?”
“贵干?”李氏冷笑,“奉主母之命,来请柳姨娘和二小姐搬个地方。这柴房年久失修,主母心善,怕你们住着不安全。”
程小雨被吵醒,迷迷糊糊坐起来,看见李氏,吓得往哥哥身后缩。
柳如烟撑着坐起身,平静地问:“主母要我们搬去哪儿?”
“城西有处旧宅子,虽然简陋,但遮风挡雨还是可以的。”李氏掏出一张房契,扔在炕上,“这是地契,主母说了,从今天起,那宅子就归你们了。也算是程家对你们仁至义尽。”
程一鸣拿起房契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城西旧宅,那是程家三十年前废弃的老宅,据说闹鬼,早就没人住了。
而且位置偏僻,周围都是贫民窟。
这是要把他们赶出程家。
“三姨娘,我娘病还没好,这时候搬出去,不是要她的命吗?”程一鸣咬着牙说。
“命?”李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柳姨娘的命,不是已经捡回来了吗?我看她气色好得很呢。”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半夜偷偷回来,还带了灵丹妙药。说吧,哪儿来的?”
程一鸣心中一凛。
看来程家有人盯着他们。
他昨天回来时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被发现了。
“什么灵丹妙药,我不知道。”他硬邦邦地说。
“不知道?”李氏伸手就要去翻柳如烟的枕头,“那我可得好好搜搜,万一是什么赃物……”
“够了!”
柳如烟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威严。
李氏的手停在半空,愣愣地看着她。
“既然主母让我们搬,我们搬就是了。”
柳如烟扶着儿子的手,慢慢下了炕,站直身体。
虽然瘦弱,虽然脸色苍白,但那一刻,她身上竟有几分当年青岚宗第一女弟子的风骨。
“但还请三姨娘转告主母:十五年前我入程家门,带进来的嫁妆清单,还在我手里。这些年我虽卧病,但账目记得清清楚楚。若真要算,是程家欠我的,不是我欠程家的。”
李氏脸色一变。
柳如烟的嫁妆确实丰厚,当年在程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但后来二老爷失踪,主母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收走了大部分。
如果柳如烟真要闹起来,虽然未必能拿回来,但也够让主母难堪的。
“你……你敢威胁主母?”李氏色厉内荏。
“不敢。”柳如烟淡淡道,“只是提醒。三姨娘,请吧。我们收拾收拾,这就走。”
李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程一鸣和程小雨,甩下一句“天黑前必须搬走”,带着家丁摔门而去。
柴房里恢复了安静。
程小雨拉着母亲的衣角,小声问:“娘,我们真的要搬走吗?”
柳如烟蹲下身,擦去女儿脸上的泪:“嗯,搬走。这里……本就不是我们的家。”
她看向儿子:“鸣儿,你相信娘吗?”
程一鸣重重点头。
“那就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柳如烟眼中闪过决绝,“程家既容不下我们,我们也不必再留。”
说是收拾,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
几件破旧的衣物,一床薄被,柳如烟的药罐,还有程一鸣从鬼雾山带回来的血灵芝和月华丹。
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半块玉佩了。
程一鸣用布包好所有东西,背在背上。
柳如烟换上了一件还算干净的素色棉袄,程小雨牵着母亲的手,三人就这样走出了柴房。
没有告别,没有人送。
西偏院的下人们远远看着,眼神复杂,却没人敢上前说话。
走出程家大宅时,守门的福伯偷偷塞给程一鸣一小袋铜钱:“三少爷,老奴……只能帮这么多了。”
“福伯,谢谢。”程一铭接过钱袋,深深一躬,“这份情,我会还的。”
福伯摆摆手,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三人走上街道,寒风凛冽。
城西旧宅在十里外,以柳如烟的身体,走不了那么远。
程一鸣花了十个铜钱,雇了辆破旧的驴车。
赶车的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汉,听说他们要去城西旧宅,好心提醒:“那地方邪门得很,晚上总有怪声,你们真要住那儿?”
“我们没得选。”程一鸣说。
老汉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着,穿过繁华的街区,穿过破败的巷子,最后停在了一片荒草丛生的宅院前。
宅子确实破败。
围墙倒了半边,大门歪斜着,院子里杂草有半人高。
正屋的屋顶塌了一角,窗户纸全破了,在风中哗啦作响。
更诡异的是,明明是白天,宅子里却笼罩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连阳光都显得黯淡。
程小雨抓紧了哥哥的手,小声说:“哥……里面有东西。”
程一鸣心中一紧:“什么东西?”
“黑色的……影子。”程小雨指着正屋的方向,“在飘。”
柳如烟也皱起眉头:“阴气很重。这宅子……死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赶车的老汉脸色发白:“我、我就送到这儿了,钱……钱我不要了,你们保重!”说完调转驴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程一鸣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柴刀:“娘,小雨,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不行。”柳如烟拉住他,“我们一起。”
三人小心翼翼走进院子。
杂草划过裤腿,发出沙沙的声响。
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程一鸣推开门,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椅子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
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墙角结着蛛网。
最诡异的是,正对门的墙壁上,有一片深褐色的污渍,形状像是……一个人形。
程小雨忽然尖叫一声,指着墙角:“那里!有个人!”
程一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小雨,你看见什么了?”柳如烟问。
“一个……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她在哭。”程小雨的声音发颤,“她说……说她死得好冤,让我们帮她……”
话音未落,屋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明明门窗开着,却有一股阴风凭空而起,卷起地上的灰尘,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朝三人缓缓飘来,发出凄厉的哭声。
是阴魂!
程一鸣脸色大变,护住母亲和妹妹往后退:“快出去!”
可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阴魂扑了上来,程一鸣挥起柴刀砍去,却直接从阴魂身上穿了过去——物理攻击对灵体无效!
阴魂伸出枯爪般的手,抓向柳如烟的脖子。
就在这时,程小雨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的瞳孔深处,浮现出淡淡的银色光华。
那光华越来越亮,最后化作两道实质般的银光,从眼中射出,照在阴魂身上。
“啊——!”
阴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银光灼烧得冒出黑烟,迅速淡化、消散,最后只剩下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屋里恢复了平静。
温度回升,阴风止息。
程一鸣和柳如烟都愣住了,看向程小雨。
程小雨眼中的银光正在缓缓消退,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刚才……”
“灵眸的力量。”柳如烟喃喃道,“小雨,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程小雨摇头,“就是觉得……那个东西很讨厌,然后眼睛一热,就……”
柳如烟和程一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程小雨的灵眸,不仅能看见阴魂,还能直接攻击它们!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天赋了,这是……天生的克邪之眼!
“小雨,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程一鸣蹲下身,紧张地看着妹妹。
程小雨摇摇头:“就是有点累。”
“精神力消耗过度。”柳如烟判断,“灵眸施展需要消耗精神力。小雨还小,不能频繁使用。”
她环顾四周:“这宅子不止这一个阴魂。我们得先清理干净,才能住下。”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程小雨在哥哥和母亲的保护下,又发现了三个阴魂。
每次都是程小雨用眼中银光将其驱散。
到第三个时,她已经累得小脸发白,站都站不稳了。
“够了。”程一鸣抱起妹妹,“今天就到这里。娘,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正屋是不能住了,阴气太重。
他们在偏房找到一间相对完好的屋子,虽然也破,但至少没有阴魂。
程一鸣打扫了屋子,铺上干草,让母亲和妹妹休息。
自己则出去捡了些柴火,在屋里生了堆火。
天色暗下来,开始下雨。
雨点敲打着破旧的屋顶,从漏洞漏进来,滴在屋里。
程一鸣找了个破瓦罐接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柳如烟靠着墙,闭目养神。月华丹虽然稳住了她的病情,但多年的旧伤不是一颗丹药能治好的。
她的身体依然虚弱。
程小雨枕着哥哥的腿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不安。
程一鸣看着跳跃的火光,心中五味杂陈。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被赶出程家,发现妹妹灵眸的能力,还有这阴森的老宅……
他摸了摸怀里的月影狐鳞和玉佩,又看了看母亲和妹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变强,强大到能保护她们,强大到没人敢再欺负她们。
可是,怎么变强?
程家的修炼功法,他只能偷学到炼体二重。
再往上,需要资源,需要指导,而这些,他都没有。
除非……
他想起了云霓裳的话。
“等你十八岁时,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变强,还想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会给你一个选择。”
还有两年半。
他能等吗?母亲和小雨能等吗?
雨越下越大。
忽然,程一鸣耳朵一动,听见外面院子里有动静。
不是雨声,是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立刻警觉起来,握紧柴刀,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雨幕中,四个黑衣蒙面人正朝偏房走来。
他们脚步轻盈,显然都是练家子。
为首的一人手里提着一把刀,刀身在雨夜中泛着寒光。
这些人,不是程家的家丁。
程家的家丁没这种杀气。
程一鸣心中一沉,回头看向母亲和妹妹。
柳如烟也醒了,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屋顶。
屋顶?
程一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屋顶有个破洞,可以爬出去。
但来得及吗?
门外,黑衣人们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三、绝境中的誓言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
四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刀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为首那人扫了一眼屋里,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冷笑:“柳如烟,青岚宗余孽,总算找到你了。”
柳如烟脸色一白,但依然挺直脊背:“你们是血煞门的人?”
“聪明。”黑衣人首领点头,“十五年前让你逃了,今天该清账了。门主有令,提你人头回去,赏五百下品灵石。”
程一鸣挡在母亲身前,死死盯着黑衣人:“你们敢动我娘,我跟你们拼了!”
“拼?”黑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小子,就凭你炼体二重的修为?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他挥挥手:“杀了他,别伤到那女人,门主要完整的头。”
两个黑衣人持刀扑向程一鸣。
程一鸣咬牙迎上,柴刀挥出。
但他的招式在对方眼中破绽百出,一个照面就被震飞了柴刀,胸口挨了一脚,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喷出一口血。
“鸣儿!”柳如烟惊呼。
“哥!”程小雨也被吵醒了,看见哥哥受伤,吓得哭了出来。
“小雨,别过来!”程一鸣挣扎着爬起来,却牵动了内伤,又咳出一口血。
黑衣人首领走上前,一脚踩在程一鸣胸口:“小子,下辈子投胎,记得别跟错人。”说着,举起了刀。
刀光落下。
那一瞬间,程一鸣眼中闪过无数画面:母亲苍白的面容,妹妹哭泣的脸,祠堂的寒夜,鬼雾山的月光,云霓裳冰蓝色的眼睛……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们就要任人宰割?
凭什么好人就要受尽欺凌?
凭什么!
胸口那团灼热再次爆发,比前两次更猛烈,更汹涌!
灰色的纹路从胸口蔓延开来,爬满脖颈,爬上脸颊。
纹路所过之处,血液沸腾,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一股古老、混沌、仿佛来自洪荒的气息,从程一鸣体内席卷而出。
踩在他胸口的黑衣人首领,被这股气息冲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喷出一口血。
另外三个黑衣人也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炼体二重的少年,而是一头苏醒的远古凶兽。
“这、这是什么?”一个黑衣人声音发颤。
程一鸣缓缓站起身。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
那灰雾翻滚着,时而凝聚成人形,时而散开如烟。
最诡异的是,灰雾所到之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
“伤我娘者……”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回响,“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动了。
速度快到极致,在雨夜中拖出一道灰色的残影。
第一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扼住咽喉,提了起来。
程一鸣眼中灰光一闪,五指用力。
“咔嚓。”
颈骨折断。
尸体被随手扔在地上。
另外两个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可程一鸣的速度更快,几步追上,一拳轰在一人背心。
“噗!”
那黑衣人喷出的血里夹杂着内脏碎片,软软倒地。
最后一个黑衣人已经跑到了院子里,眼看就要翻墙逃走。
程一鸣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截断木,灌注灰雾,用力掷出。
断木化作一道灰光,贯穿了黑衣人的后心。
四具尸体,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程一鸣站在雨夜中,周身灰雾缓缓收敛,胸口的纹路也逐渐淡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一片茫然。
刚才……是他做的?
那种力量,那种杀戮的快感……
“鸣儿!”
柳如烟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
他转身跑回屋里,看见母亲正抱着吓傻的程小雨,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娘,我……”程一鸣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柳如烟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她放下程小雨,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的四具尸体,眉头紧锁。
“血煞门的人找来了,这里不能待了。”她转身,看着儿子,“鸣儿,你刚才……”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程一鸣苦笑,“第一次在祠堂外,第二次在鬼雾山,这是第三次。每次都是在我极度愤怒、绝望的时候出现。”
柳如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或许……和你父亲留下的玉佩有关。”
她从怀里取出那半块玉佩。
此刻,玉佩正在散发着淡淡的青光,与程一鸣胸口尚未完全消退的灰光隐隐呼应。
“你父亲说过,这玉佩关系到你的身世。”柳如烟把玉佩放在儿子手中,“现在看,你的身世……恐怕不简单。”
程一鸣握着温热的玉佩,感受着其中那股与体内灰雾同源的力量,心中翻江倒海。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
“娘,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
柳如烟看着屋外的大雨,又看看吓坏的小女儿,眼中闪过决绝:“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镇。血煞门既然能找到这里,程家那边恐怕也瞒不住了。我们必须走,走得越远越好。”
“去哪里?”
柳如烟想了想:“往北走。你父亲当年说过,如果有一天走投无路,就去‘北邙山’找一个叫‘鬼医’的人。那人欠他一条命。”
北邙山,在千里之外。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千里跋涉,无异于送死。
但留下,更是死路一条。
“好,我们去北邙山。”程一鸣点头。
母子三人连夜收拾了仅有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程一鸣在黑衣人身上搜了搜,找到一些银两和一瓶疗伤丹药,算是意外收获。
离开前,程一鸣站在破庙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十五年的城镇。
雨幕中,程家大宅的方向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丝竹之声——大概是在宴饮吧。
那些人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在意,今晚有一家三口,在雨中踏上了逃亡之路。
“程家……”程一鸣低声自语,“今日你弃我如敝履,来日我归来时,必让你们仰望。”
他转身,背起虚弱的母亲,牵着妹妹的手,走进了茫茫雨夜。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也冲刷着少年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程家庶子程一鸣。
他是要为母亲和妹妹杀出一条生路的程一鸣。
至尊之路,始于微末。
而这条路上,注定铺满荆棘,染满鲜血。
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要守护的人,还在等他变强。
雨夜中,少年背着母亲,牵着妹妹,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远方。
身后,破庙在雨中静默,仿佛在见证一个传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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