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谷底的夜晚
程一鸣扶着云霓裳靠在岩石上,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滚烫,呼吸急促而浅薄。
“你的伤口……”他看向她肩头那道狰狞的爪痕,紫黑色的毒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蔓延。
云霓裳低头看了一眼,眉头都没皱:“‘幽影豹’的毒,算不得什么。只是我现在的状态,逼不出它。”
她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程一鸣却急了:“得把毒血吸出来!否则蔓延到心脉就麻烦了!”
他说着就要俯身,却被云霓裳抬手拦住。
“你疯了?”她冰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这毒虽然不致命,但对你一个炼体二重的人族来说,沾上一点就足以让你在床上躺三个月。”
程一鸣愣住,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又看看云霓裳肩头那可怖的伤口。
“那……那怎么办?”他有些无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看着我死?”云霓裳轻笑,笑声牵动伤口,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放心,我命硬得很。只是需要时间恢复些力气,才能运转功法逼毒。”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周身泛起极其微弱的月白色光晕。
那光晕只持续了三息就溃散了,她的脸色却更差了几分。
“不行。”她睁开眼,眼中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伤势比我想象的重。幽影豹那一爪,伤到了我的本源。”
程一鸣听不懂什么“本源”,但他看得出来,这个自称云霓裳的妖族女子,此刻真的虚弱到了极点。
他环顾四周。
崖底幽深,雾气弥漫,不知何时就会有妖兽循着血腥味找来。
而云霓裳现在的状态,恐怕连一头最低阶的妖兽都对付不了。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程一鸣站起身,“你还能走吗?”
云霓裳试了试,刚一动就疼得冷汗直冒。她摇摇头:“右腿经脉受损,暂时动不了。”
程一鸣咬咬牙,在她面前蹲下身:“我背你。”
云霓裳看着少年瘦削的脊背,沉默了片刻。
“你可想清楚了。”她说,“我是妖。你们人族不是最忌讳与妖族接触吗?若是被人知道……”
“这里没人。”程一鸣打断她,“只有我们两个。而且……”他顿了顿,“我娘说过,见死不救,与施暴者何异。你是人还是妖,不重要。”
云霓裳怔住了。
她活了三百余年,见过太多人族修士对妖族喊打喊杀,见过太多虚伪的面孔。
可眼前这个连炼体三重都不到的少年,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你娘……”她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是个好人。”
“嗯。”程一鸣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所以她病得很重,我才会来鬼雾山采药。”
云霓裳不再说话。她撑起身体,趴在了程一鸣背上。
比想象中轻。
这是程一鸣的第一感觉。云霓裳看起来高挑,体重却轻盈得像是没有骨头。
可下一秒,他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背脊传来——不是体温低,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血脉的冰冷。
他打了个寒颤,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稳稳地托住她,站起身,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
溪水潺潺,月光在雾气中变得朦胧。
崖底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水流声。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程一鸣看见前方崖壁上有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不大,被藤蔓遮掩了大半,若不是他眼尖,很容易错过。
他背着云霓裳走过去,拨开藤蔓,探头往里看。
是个天然形成的岩洞,深约两丈,宽一丈有余,地面干燥,还算平整。
最重要的是,洞口离地一人高,一般的野兽爬不上来。
“就这里吧。”
程一鸣把云霓裳放下,让她靠坐在洞壁,自己又爬下去,在周围捡了些枯枝,又用大片的树叶从溪边舀了些水。
回到洞里,他升起一小堆火。火光驱散了洞内的阴冷,也照亮了云霓裳苍白的脸。
“你懂得还挺多。”她看着程一鸣熟练地生火、架柴,有些意外。
“经常跟妹妹进山采野菜,习惯了。”
程一鸣把水放在火边温着,又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两个馒头——已经在摔落时压扁了。
他把馒头掰成小块,泡在温热的水里,递给云霓裳:“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疗伤。”
云霓裳看着碗里糊状的东西,眉头微蹙。
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山珍海味、灵果仙露没吃过,这种简陋的食物……
可对上少年澄澈的眼睛,她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味道很淡,还有点硬。但她确实饿了。
程一鸣自己也吃了小半碗,就起身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左臂虽然复位了,但肿得厉害。
他用溪水清洗了脸上的血痕,又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简单包扎。
“你的手法很粗糙。”云霓裳忽然说。
程一鸣动作一顿,苦笑道:“家里穷,请不起大夫,都是自己随便弄弄。”
云霓裳沉默了一会儿,说:“过来。”
程一鸣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
云霓裳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他左臂的肿起处。
指尖冰凉,却带着一股温和的力量渗透进去。
程一鸣只觉得一股清凉在伤处流转,肿胀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疼痛也减轻了大半。
“这是……”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一点小手段。”云霓裳收回手,额头上又渗出细汗,“我月影灵狐一族,天生擅长治愈之术。只是我现在修为受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程一鸣活动了一下手臂,惊喜道:“已经很厉害了!谢谢你!”
云霓裳别过脸:“别急着谢。你救我一命,我帮你治伤,两清。”
话虽这么说,她的耳朵尖却微微动了动——那是灵狐一族心情波动时的本能反应。
程一鸣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看着云霓裳肩头那依然可怖的伤口,担忧道:“你的毒……”
“死不了。”云霓裳闭上眼,“我需要休息。你若困了,就睡吧。今晚应该不会有东西来打扰。”
她说这话时,指尖在身侧的地面上轻轻一点。
一道微不可察的月白色光晕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岩洞。
程一鸣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
但他能感觉到,洞外那些隐约的虫鸣兽吼,似乎都远去了。
这是一种结界。
他意识到这一点,心中对云霓裳的身份更加好奇。
能随手布下结界的,绝不是普通妖族。
但他没有多问。
累了一整天,又经历生死危机,程一鸣确实困了。
他靠着洞壁坐下,看着跳跃的火光,眼皮渐渐沉重。
临睡前,他迷迷糊糊地说:“明天天亮,我去找找有没有解毒的草药……”
云霓裳没有回应,只是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睁开一瞬,静静地看着少年沉睡的侧脸。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尚显稚嫩的轮廓。
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本源混沌的气息……”她低声自语,“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人族少年身上?而且……被某种拙劣的封印压制着。”
她伸出手,指尖在程一鸣胸口上方一寸处停住。
那里,灰色的骨纹正在沉睡,却依然散发出令她心悸的古老波动。
“有趣的小家伙。”云霓裳收回手,重新闭上眼,“就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吧。”
二、采药与讲述
第二天清晨,程一鸣是被洞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云霓裳依然靠坐在原处,闭目调息。
她的脸色比昨晚好了一些,但肩头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紫黑色的毒气已经蔓延到锁骨位置。
程一鸣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检查了一下火堆——柴火快烧完了。
他爬出洞口,在附近捡了些枯枝回来,重新生起火,又把昨晚剩下的馒头糊热了热。
云霓裳在他生火时就醒了,只是没睁眼。
等他把食物递过来,她才接过,慢慢吃着。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程一鸣问。
“死不了。”还是那句回答,但语气似乎温和了些,“毒暂时压制住了,但要彻底清除,还需要几天。”
程一鸣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今天在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些解毒的草药。鬼雾山虽然危险,但药材也多。”
“你认得草药?”云霓裳有些意外。
“嗯。”程一鸣点头,“我娘懂一些药理,教过我。而且我在家族书阁偷看过几本药典。”
他说这话时很坦然,没有因为“偷看”而感到羞愧。
在程家那样的环境里,想要活下去,就得用各种手段。
云霓裳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往东走半里,有一片‘清心草’。虽然解不了幽影豹的毒,但能缓解毒素带来的灼痛感。”
程一鸣眼睛一亮:“真的?我这就去采!”
“不急。”云霓裳叫住他,“先把你自己收拾一下。你脸上、手上的伤,昨晚只是简单处理,感染了就麻烦了。”
她从怀里——程一鸣这才注意到,她那件染血的白衣竟然自带储物功能——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些淡绿色的药膏。
“涂在伤口上,半个时辰就好。”
程一鸣接过药膏,小心翼翼地在脸上、手上的伤处涂抹。
药膏清凉,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涂上去立刻就不疼了。
“这是你们族的药吗?好厉害。”
“月华膏,月影宫的基础伤药而已。”
云霓裳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基础伤药”若是流落到人族修真界,足以引起小范围的争夺。
涂完药,程一鸣又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出发采药。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看云霓裳,犹豫道:“你一个人在这里……”
“放心。”云霓裳闭上眼,“
我的结界还在,除非是二阶以上的妖兽,否则进不来。
你倒是要小心,别走太远,别招惹不该惹的东西。”
程一鸣点点头,爬出洞口,朝着东边走去。
清晨的鬼雾山,雾气比夜晚淡了一些,但能见度依然不高。程一鸣握着柴刀,小心翼翼地前进,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走了约莫半里,果然看见一片淡蓝色的草丛。
草叶细长,叶尖挂着露珠,在晨光中泛着莹莹光泽。
正是清心草。
程一鸣心中一喜,蹲下身开始采摘。
他手法很熟练,只取成熟的草叶,留下根茎,这样来年还能再长。
采了小半捆,他忽然听见旁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一鸣立刻握紧柴刀,屏住呼吸。
一只灰毛兔子从草丛里蹦出来,红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蹦跳着跑远了。
虚惊一场。
程一鸣松了口气,正要继续采药,目光却被兔子刚才钻出来的地方吸引了。
那里,草丛掩盖下,露出半截暗红色的灵芝。
血灵芝!
程一鸣心脏狂跳。他扒开草丛,一株巴掌大小、通体暗红、表面有天然云纹的灵芝静静生长在树根旁。
这正是他昨天拼死想要采到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灵芝采下,捧在手里,激动得手都在抖。
有了这个,母亲的病就有救了!
将血灵芝和清心草用大树叶包好,程一鸣又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不远处还有几株常见的止血草药,也一并采了。
回到岩洞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云霓裳依然在调息,但程一鸣注意到,她肩头的毒气蔓延似乎停住了,甚至往回缩了一点点。
“我找到血灵芝了!”程一鸣兴奋地把灵芝拿出来给她看,“还有清心草,你看看够不够?”
云霓裳睁开眼,目光在血灵芝上停留一瞬,点头:“品相不错,至少有五十年份。清心草也够用三天了。”
程一鸣把清心草递给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把血灵芝包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云霓裳接过清心草,指尖泛起月白色光华,在草叶上轻轻拂过。
原本普通的草叶顿时蒙上一层莹润的光泽,药香也浓郁了许多。
“这是……”程一鸣瞪大了眼睛。
“一点提纯手法。”云霓裳将处理过的清心草放在伤口上,草叶立刻贴附上去,开始吸收紫黑色的毒气,“你采的草药虽然有效,但杂质太多,药力不足。”
程一鸣看得目不转睛。
这种手法,他在家族那些炼丹师身上都没见过。
“想学?”云霓裳瞥了他一眼。
程一鸣用力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我没灵力,学不了吧?”
“谁说的?”云霓裳淡淡道,“提纯草药,本质上是对草木生命精华的感知和引导。灵力只是工具,真正的核心是‘感知力’。你……”
她忽然停住,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程一鸣:“你把手伸出来。”
程一鸣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
云霓裳握住他的手腕,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经脉探入。
程一鸣本能地想要抵抗,却听见她说:“别动。”
他只好放松下来。
那股气息在他体内流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胸口位置。
程一鸣感觉到,胸口那团沉睡的灼热感,似乎被这股气息触动,微微波动了一下。
云霓裳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她低声说,“你的感知力异于常人。只是被……某种东西压制着,无法完全发挥。”
“什么东西?”程一鸣追问。
云霓裳却没有回答,只是说:“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我教你基础的草药提纯法。看好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云霓裳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解如何感知草药的生命精华,如何用精神力引导它们凝聚。
她甚至折了一根普通的草叶做示范,让程一鸣亲眼看着草叶在她手中变得晶莹剔透。
程一鸣学得很认真。
他发现自己确实对草木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只要静下心来,就能模糊地感觉到草叶内部那些细微的“脉络”。
当他第一次成功将一片清心草的杂质驱除大半时,云霓裳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悟性不错。”她说,“可惜你没有系统的修炼功法,否则在炼丹一道上,或许能有些成就。”
程一鸣苦笑:“我是程家庶子,能修炼到炼体二重,已经是偷学来的了。炼丹……想都不敢想。”
“庶子?”云霓裳挑眉,“你们人族,还在搞嫡庶尊卑那一套?”
程一鸣低下头,声音有些闷:“嗯。我娘是侧室,所以我和妹妹在家族里……地位很低。”
他顿了顿,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也许是这些天压抑太久,也许是因为云霓裳是妖族,与他没有任何利益纠葛。
他讲起了程家的规矩,讲起了程天宇的欺压,讲起了母亲的重病,讲起了妹妹被族人视为“不祥”,讲起了祠堂那夜的绝望。
云霓裳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程一鸣说完,她才轻声问:“恨吗?”
程一鸣握紧拳头:“恨。但我更恨自己没用。如果我再强一点,就能保护娘和妹妹,就不会……”
“弱不是罪。”云霓裳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复杂的神色,“我见过太多强者,他们强大,却残忍、自私、虚伪。你虽然弱,但你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心。”云霓裳说,“一颗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污染的心。”
程一鸣怔住了。
云霓裳却不再多说,闭上眼:“我要继续疗伤了。你自己练习提纯手法,或者休息。明天,我需要更多的清心草。”
三、小雨的秘密
第三天,程一鸣早早醒来,准备去采药。
临出洞前,云霓裳叫住他:“今天往西走,靠近断崖的地方,有一种‘月光苔’。采一些回来,我有用。”
程一鸣点头记下。
西边的路更难走,藤蔓缠绕,碎石遍布。
但他现在对这片崖底已经熟悉了许多,加上云霓裳教了他一些简单的身法技巧——虽然只是最基础的闪避步法,但也让他的行动灵活了不少。
找到月光苔时,程一鸣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那是断崖下一片背阴的岩壁,长满了银白色的苔藓。
苔藓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像是一片坠落人间的月光。
他小心翼翼地采了一包,正准备返回,忽然听见崖顶传来人声。
“……确定是在这一带吗?”
“回大少爷,昨天有采药人说看见崖下有异光,很可能是宝物出世的前兆。”
程一鸣浑身一僵。
是程天宇的声音!
他立刻屏住呼吸,躲到一块巨石后面,抬头往上看。
崖顶上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正是程天宇。
他今天穿着一身劲装,腰间佩剑,身后跟着四个家丁,还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者——那是程家的供奉炼丹师,孙先生。
“孙先生,你怎么看?”程天宇问。
孙先生捋着胡须,眯眼看向崖底:“雾气太浓,看不清。但昨夜老夫观测天象,确有星辉坠落此方。若是宝物,至少也是二阶灵材。”
程天宇眼中闪过贪婪:“二阶灵材……若是献给祖父,我在家族的地位就稳了。”他挥手,“下去看看!”
一个家丁面露难色:“大少爷,这断魂崖深不见底,我们没带绳索……”
“废物!”程天宇一脚踹在家丁腿上,“那就回去拿!今天必须给我下去探明白!”
家丁们唯唯诺诺地应了,转身离开。
程天宇和孙先生留在崖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程一鸣躲在下面,心脏狂跳。
他们说的是“异光”、“宝物”,难道指的是……云霓裳?
不对。云霓裳布下了结界,气息不会外泄。
那他们看见的异光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第一天晚上,他胸口浮现灰色纹路时,周围的雪花曾停滞了一瞬。
难道是因为那个?
程一鸣不敢久留,趁着崖上的人离开,轻手轻脚地往回走。
回到岩洞,云霓裳正在处理伤口。
经过两天的疗伤,她肩头的毒气已经消退了大半,伤口开始愈合,只是脸色依然苍白。
“怎么了?”她看出程一鸣神色不对。
程一鸣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云霓裳听完,眉头微蹙:“程家的人?他们倒是鼻子灵。”她看向程一鸣,“你觉得他们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程一鸣摇头,“但我担心他们真的下来探查。万一发现你……”
“发现我又如何?”云霓裳冷笑,“我现在虽然重伤,但对付几个炼体期的蝼蚁,还是绰绰有余。”
她说这话时,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凛然的气势。
那是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的气度。
程一鸣这才真切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美丽的女子,是能让雾影狼都恐惧退避的存在。
“不过……”云霓裳语气一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晚我的伤势应该能恢复三成,可以离开这里了。”
“今晚就走?”程一鸣愣了一下。
“怎么,舍不得我?”云霓裳挑眉,眼中带着一丝戏谑。
程一鸣脸一红:“不是……我是说,你的伤还没好全……”
“三成实力,足够我自保了。”云霓裳说,“而且,你不是急着回去救你娘吗?”
提到母亲,程一鸣沉默下来。
确实,他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三天。
母亲还病着,小雨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今晚子时,我送你出鬼雾山。”云霓裳说,“然后,我会去办我的事。至于你……”
她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片银白色的鳞片,递给程一鸣。
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月华般的光泽,触手温润。
“这是我的本命鳞片。你带在身上,若遇到生死危机,捏碎它,我会感应到。”云霓裳说,“但记住,只有一次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程一鸣接过鳞片,郑重地点头:“谢谢。”
“不用谢。”云霓裳别过脸,“我说了,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人情,两清。”
可真的两清了吗?
程一鸣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三天的相处,让他对这个妖族女子有了一种复杂的感觉。
不是恐惧,不是戒备,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就像,他们本该是同类。
下午,程一鸣继续练习提纯手法。
经过三天的学习,他已经能熟练地将清心草提纯到八成纯度,速度也比最开始快了一倍。
云霓裳看在眼里,心中暗惊。
这种天赋,放在月影宫也是顶尖的。
可惜,他是人族,而且身负混沌仙骨,注定要走一条更加艰难的路。
傍晚时分,程一鸣坐在洞口,看着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雾气,洒在崖底。
“想什么呢?”云霓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一鸣回头,看见她已经站起身,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
那条纯白的尾巴也收了起来,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人族女子——如果忽略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的话。
“我在想我妹妹。”程一鸣说,“小雨她……有点特别。”
“特别?”云霓裳在他身边坐下。
程一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小雨她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灵气流动的方向,比如……隐藏的阵法纹路。”
云霓裳瞳孔微缩:“灵眸?”
“什么?”
“天生灵眸。”云霓裳解释,“一种罕见的瞳术天赋。拥有者能看破虚妄,直视本质。在人族中,万中无一。”
她看向程一鸣:“你妹妹多大了?症状出现多久了?”
“十岁。大概从三年前开始,她偶尔会说看见‘彩色的线’、‘发光的图案’。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孩子胡说,后来发现她说的地方,真的有家族布下的警戒阵法。”程一鸣担忧道,“家族里的人都说她是不祥,会带来灾祸。我担心……”
“担心他们对你妹妹不利?”云霓裳接话。
程一鸣点头。
云霓裳沉默了片刻,说:“灵眸本身不是灾祸,而是天赋。只是这种天赋需要正确的引导和修炼,否则随着成长,灵力逸散,确实会吸引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她看着程一鸣:“如果你愿意,可以带你妹妹来见我。月影宫有适合灵眸修炼的秘法,或许能帮到她。”
程一鸣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你是妖族。人族和妖族不是……”
“不是什么?”云霓裳冷笑,“势不两立?你信吗?”
程一鸣摇头:“我不信。我觉得,好坏不分种族,只分人心。”
云霓裳笑了。
这一次,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疏离,而是真正的、带着暖意的笑。
“程一鸣,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族。”她说,“不过,我喜欢。”
程一鸣脸又红了。
夜幕降临,子时将近。
云霓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该走了。”
她走出岩洞,站在月光下,深吸一口气。
周身泛起月白色的光华,那光华越来越亮,最后凝聚成一对半透明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
“上来。”她朝程一鸣伸出手。
程一鸣看着那对光翼,又看看云霓裳伸出的手,迟疑了一瞬,还是握住了。
手冰凉,却意外地柔软。
云霓裳揽住他的腰,光翼一震,两人腾空而起,向着崖顶飞去。
风在耳边呼啸,雾气向后飞掠。
程一鸣低头看去,那个待了三天的岩洞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浓雾中。
他忽然有些不舍。
这三日,虽然危机四伏,虽然时刻担忧母亲的病情,但却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感到……自由。
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担惊受怕。
而且,有个人愿意听他说心里话,愿意教他东西,愿意帮他。
哪怕那个人是妖。
飞到崖顶,云霓裳收起光翼,落在一块岩石上。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显然刚才的飞行消耗不小。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她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瓶,“这里面有三颗‘月华丹’,疗伤效果比月华膏好十倍。给你母亲服下,应该能稳住病情。”
程一鸣接过玉瓶,眼眶发热:“谢谢……真的,谢谢你。”
云霓裳别过脸:“别谢了。快回去吧,你娘和你妹妹还在等你。”
程一鸣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月光下,云霓裳冰蓝色的眼眸深深看着他。
“会。”她说,“等你十八岁时,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变强,还想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会给你一个选择。”
说完,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月白色的流光,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程一鸣站在原地,握着还带着余温的玉瓶和鳞片,久久未动。
夜风吹过,带来远山的寒意。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瓶和鳞片贴身藏好,握紧怀里的血灵芝,朝着程家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母亲,小雨,等我。
我回来了。
带着救命的药,也带着……改变的希望。
而远处,云霓裳站在一棵古树的枝头,遥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混沌仙骨,逆天之路。”她低声自语,“程一鸣,别让我失望。”
月光洒在她身上,那条纯白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
三日夜的守护,结束了。
命运的纠缠,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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