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时光传媒产业园。
这片曾经由系统强买强卖，作为“盈利惩罚”塞给他的庞大建筑群，如今已是这座城市最炙手可热的文化地标。无数怀揣梦想的影视公司、动漫工作室、网红孵化基地挤破了头，只为能在这里租下一个工位，好沾染一点来自“鲜学”点石成金的“仙气”。
在产业园旁边，一栋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崭新写字楼——“启梦者大厦”，拔地而起。这也是“公司发展专用账户”里的钱多得没处花之后，在钱多多“不能让资金闲置产生利息”的悲愤建议下，由系统批准盖起来的配套设施。
今天，“启梦者大厦”迎来了它的第一批租客。
三十二楼，视野最好、面积最大、装修标准堪比世界五百强总部的办公室里，方格和代码两个人，正以一种四肢僵硬表情呆滞的姿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们的人生，在过去二十四小时里，经历了一场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比星际穿越还要魔幻的维度跃迁。
就在前天，他们还是两个在十五平米散发着泡面酸腐气息的地下室里，为了“宫保鸡丁”的数据库结构和人类灵魂的归宿而激烈争吵，濒临破产的倒霉蛋。
而现在，他们脚下踩着的是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实木地板，呼吸的是经过新风系统四重过滤并混入了“资本芬芳”的恒温空气。他们面前的办公桌，是可以一键升降的智能工学桌，配套的人体工学椅，是电竞世界冠军的同款，据说能根据你的坐姿自动调整腰部支撑，并在你久坐时发出温柔的语音提醒，劝你去看看窗外的风景。
而窗外的风景，是半座城市的繁华。
“代码……”方格的声音干涩而颤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一下那冰凉的玻璃幕墙，但手在半空中又缩了回来，仿佛那上面通着高压电，“你……你掐我一下。我感觉我还没睡醒，这可能是我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产生的集体性濒死体验。”
代码没有理他。他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角落里那台全自动咖啡机，那玩意儿的控制面板比他见过的任何服务器后台都要复杂，上面布满了各种看不懂的德文标识。他花了半个小时，严谨地分析了它的逻辑结构，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台机器，不是用来做咖啡的，它是鲜先生安放在这里的，一个关于“工业美学与功能主义的辩证统一”的行为艺术装置。
“这……这一切，都是真的。”代码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撼，转变为了一种狂热的虔诚，“方格，你还没明白吗？我们被选中了！”
“我们不再是两个为了几千块房租而发愁的开发者！我们是‘革命’的先锋！是被鲜先生寄予厚望的，手持着三千万经费，即将向整个浮躁的游戏行业开炮的……天选之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鲜时光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定制西装，脸上挂着那副高深莫测的微笑。
“怎么样？”他环顾四周，对自己亲手为这两个“卧龙凤雏”打造的“黄金囚笼”，感到非常满意，“新环境还习惯吗？我特意交代了行政，把这一整层都留给你们，未来你们可以招兵买马，把团队扩充到……嗯，两百人，都可以！”
两……两百人？
就为了做他们那个注定没人玩的种田游戏？
方格和代码感觉自己的想象力，被老板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习惯！太习惯了！”方格猛地立正，像个即将接受检阅的士兵，“报告鲜先生！我们绝不辜负您的期望！我闭关苦思了一整夜，已经为您描绘出了《耕耘者》的初步美术蓝图！请您过目！”
说着，他献宝似的将自己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
鲜时光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他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屏幕上，是一张精美绝伦的人物设定图。
虽然是像素风，但作画之人显然是顶级的学院派大师。只用了区区八种颜色，就通过巧妙的抖动和色彩搭配，塑造出了一个极其生动可爱的q版农夫形象。
农夫的比例协调，四肢分明。他头上戴着的草帽，虽然只有几个像素点，却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草的质感和阳光透过缝隙的斑驳。他的眼睛，只用了一个白点和一个黑点，却流露出一种对田园生活的质朴热爱。整个人物，散发着一种……一种让人想要立刻下载游戏，然后氪金给他买一套新衣服的……该死魅力！
鲜时光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方格。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方格没听出弦外之音，还以为老板是被自己的才华所震撼，激动地介绍道：“鲜先生，这是我为您设计的游戏主角，‘亚当’！我借鉴了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人体结构理论，在32x32的画布上，重现了黄金分割的完美比例！您看他的微笑，我参考了《蒙娜丽莎》，既有丰收的喜悦，又带着一丝对现代工业文明的疏离和……”
“停！”
鲜时光打断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当场触发系统的“原地爆炸”条款。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有独特审美品味的甲方爸爸，而不是一个惊慌失措的亏钱小白。
“方格啊！”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将平板电脑轻轻放在桌上，“你的基本功，很扎实！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有才华的艺术家！”
方格的脸上露出了羞涩而自豪的笑容。
“但是！”鲜时光话锋一转，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十度。
“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两人，用一种充满了哲学思辨的语气，开始了自己蓄谋已久的影帝级“美学指导”。
“我们做的，是什么？”他自问自答，“是一款用来‘抗议’和‘批判’的游戏！我们的主角，代表的是谁？是那些被现代社会异化、挤压，变得面目全非的孤独个体！”
“所以，”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他，不能是美的！甚至，不能是‘人’的！”
他拿起触控笔，在平板上粗暴地涂抹起来。
“头！要大！要和身体一样大！这叫‘头重脚轻’！象征着我们这个时代，过度思考，精神内耗，而行动力孱弱的通病！你看，这像不像一个行走的‘思’字？”
屏幕上，那个可爱的q版农夫，被硬生生改成了一个头和身子1:1比例的诡异火柴人。
方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艺术观，在这一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打击。这……这已经不是审美问题了，这是对人体结构的公然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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