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舱内，淡绿色的营养液缓缓流动，浸泡着那个赤身裸体的女性。
她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肌肤因为长期的浸泡显得有些苍白，但依旧能看出生前的秀美。然而，在我的“生命场”感知中，那里却呈现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空无”区域。
我的肉眼明明能清晰地看到她，但我的感知力延伸过去，却如同石沉大海，捕捉不到任何生命应有的能量波动、意识涟漪，甚至是最基本的生物电信号。
她存在，却又仿佛不存在，这种矛盾的感知让我头皮发麻，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是我的妻子，林晚秋。”“玄龟”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岁月磨砺过的悲伤和……执念。“在二十多年前，一次针对议会‘方舟’前哨站的突袭任务中，为了掩护我和队友撤离，她……牺牲了。”
他走到维生舱前，隔着高强度能量屏障，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张安静的脸庞，但指尖在即将碰到屏障时又缓缓收回。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爱恋，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定。
“她原本可以不用死。”“玄龟”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我，那平静的表象下，仿佛有岩浆在涌动，“如果当时……‘钥匙’愿意出手的话。”
“钥匙？”我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心中一震。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从高层口中听到这个词，第一次是从苏雨薇那里，关联着“父亲计划”。
“没错，钥匙。”“玄龟”踱步回到房间中央，环形屏幕上开始快速闪动一些古老而模糊的研究资料图片，上面充满了复杂的生物能量公式和意识结构图。
“它不是一个实物，也不是特定某个人。它代表的，是一类极其罕见、万中无一的特殊异能者。他们的异能，并非简单的战斗或辅助，而是最本源、最纯粹的‘生命能量’操控与共鸣。”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学术探讨般的冷静，却又蕴含着惊人的狂热：“这类异能者，他们的生命场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包容性’和‘同化性’。他们自身就像是最完美的‘容器’，可以容纳、转化、甚至……模拟几乎任何形式的能量，包括他人的异能本源，而不会产生排异反应。理论上，如果他们足够强大，甚至能够捕捉、稳固并重塑逸散的意识碎片，引导生命能量的重新汇聚……也就是，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就是“钥匙”的真正含义？这就是“父亲计划”追求的终极目标？
“这……这怎么可能？！”我失声问道，这完全违背了生命的自然法则！
“为什么不可能？”玄龟反问道，眼神灼灼，“议会那帮疯子追求的意识上传和机械飞升，难道就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而‘钥匙’，代表的是生命本身进化的另一种可能性！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肉与灵魂的升华！”
他指向维生舱，“晚秋的身体，我用最尖端的技术完美保存了下来，她的意识碎片，我也用尽办法收集、封存。只要找到合适的‘钥匙’，拥有足够强大的、A级以上的生命能量系异能，就有希望将她的意识重新导入身体，唤醒她！让她真正地……复活！”
A级以上的生命能量系异能者……我猛地想到了我自己！我的“生命场”感知和“电光手术刀”，其本质正是对生命能量的精密感知和干涉！难道……
“你猜得没错，瑾年。”“玄龟”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你的能力，非常特殊，成长性极高。经过‘砺剑’演习和后续的观察，我几乎可以确定，你拥有成为‘钥匙’的潜质，甚至……可能是目前已知的、最接近成功的‘候选者’。”
我是“钥匙”的候选者？这个消息如同重锤，砸得我头晕目眩。我一直追寻的自身异能的真相，竟然关联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那……上一代的‘烛龙’呢？”我猛地想起炎老和周文渊都提及过的、那位与我代号相同的前辈，“他……他也是‘钥匙’？”
“玄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压抑的怒火和痛恨：“哼，龙正阳？他确实是当时最强的生命场异能者，早就达到了A级，也是最有可能达到S级门槛的‘钥匙’！当年晚秋出事后，我跪下来求他！求他看在多年战友的情分上，看在晚秋也是为了救大家而牺牲的份上，出手试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很快又强制压抑下去，变得冰冷刺骨：“可他是怎么回答我的？他说：‘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即便成功，归来的也不过是拥有晚秋记忆的怪物，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他拒绝了我！用他那套可笑的、迂腐的‘自然法则’和‘生命伦理’拒绝了我！”
“玄龟”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亵渎？什么是亵渎？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消散，拥有力量却固步自封，这才是最大的亵渎！就因为他的拒绝，晚秋只能像现在这样，不生不死地躺在这里二十年！二十年！”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后来，我动用了所有资源，启动了‘白泽计划’，就是要靠我自己的力量，找到复活晚秋的方法！龙正阳和他的那些追随者，指责我走火入魔，动用禁忌技术，甚至想强行接管并终止计划！我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那场内斗，几乎让龙组分崩离析。”
他冷冷地看着我：“最后，龙正阳失败了，他和他那些顽固的同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共生派’的理念，也彻底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活下来的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力量和结果，才是永恒的真理！仁慈和迂腐，只会让你失去一切！”
原来如此！龙组二十年前那场内斗的真相，竟然源于“玄龟”妻子之死和“钥匙”之争！“玄龟”因爱生恨，因执念成魔，最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所以，”“玄龟”走到我面前，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力，“瑾年，加入我！加入‘白泽计划’！你有成为‘钥匙’的无限潜力！我们可以一起，不仅复活晚秋，更能破解生命最终的奥秘！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没有死亡，没有遗憾的时代！这才是对你身上这份天赋最好的运用！而不是像龙正阳那样，抱着可笑的伦理溺死！”
他的邀请，充满了疯狂的诱惑和沉重的压力。复活死者，破解生命奥秘，开创新时代……这愿景足以让任何人动摇。
但我看着维生舱中那个没有“生命场”的“林晚秋”，又想起滇南实验室里那些被改造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作品”，想起“冥骨”队长那麻木的眼神，心中只有一片冰冷。
“副组长，”我缓缓抬起头，迎着他灼热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坚定，“很抱歉，我无法认同您的做法。用无数活人的生命和尊严作为代价，去换取一个不确定的‘复活’，这本身就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即使成功，归来的‘林晚秋’前辈，如果知道她的复活是建立在如此多的痛苦和牺牲之上，她会安心吗？”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认为龙正阳前辈……说得对。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强行逆转，得到的可能并非我们所期望的结果。我的能力，应该用于拯救生者，而非……执着于死者。”
“玄龟”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狂热和蛊惑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失望。
“看来，你做出了和龙正阳一样的选择。”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之前的激动更令人心悸，“迂腐，天真，令人失望。”
他缓缓抬起手，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
嗡——！
实验室一侧的墙壁突然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更加阴森、布满了各种诡异仪器和束缚装置的隔间。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既然你无法理解‘白泽计划’的伟大，那么……”“玄龟”转过身，不再看我，声音冰冷地传来，“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它到底是什么吧。也许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在进化的道路上，必要的牺牲……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狐影。”
“在。”“狐影”那阴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那里。
“带沈主任去‘体验室’。”“玄龟”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让他好好感受一下，‘白泽’的力量。”
“狐影”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期待的笑容，带着两名气息强悍的守卫走了进来。
我没有反抗，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玄龟”的背影，然后任由“狐影”和守卫将我带向那个充满不祥气息的隔间。
亲身体验“白泽计划”吗？
也好。就让我看看，你这疯狂的理想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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