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洒满陈州城,驱散了夜晚的最后一缕寒意。萧瑟与沐剑屏并未惊动太多人,只带着青莲、红莲与蓝冰芯,如同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般,信步走出了世子府,融入到了陈州城渐渐苏醒的街巷之中。
他们此行,意在亲眼看看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边城,在政策扶持与民众自发的努力下,究竟恢复了几分元气。
行走在主干街道上,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萧瑟和沐剑屏心中颇感欣慰。与数月前那断壁残垣、民生凋敝的惨状相比,如今的陈州城已然焕发出蓬勃的生机。街道两旁,各类小商贩的摊位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有卖自家编织的竹器、篾席的巧手老汉;有摆着新鲜蔬菜、还带着露水的小菜摊;有支起炉灶,现场制作着香气扑鼻的烧饼、馕坑肉的早点铺子;还有售卖针头线脑、粗布麻衣的杂货摊……虽不算奢华,却充满了生活最本真的烟火气息。
更令人动容的是街上的行人。许多妇人带着年幼的孩子在街上行走、嬉戏,孩子们的脸上不再是战乱年代的惊恐与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孩童的天真与活泼。他们围着卖糖人、面塑的小摊,眼中充满了渴望。而得益于陈凉直道的建设,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在那庞大的工地上劳作,每日三个铜板的稳定收入,虽然微薄,却如同久旱甘霖,让许多家庭有了喘息之机,看到了生活的盼头。
萧瑟看到,有那刚领了工钱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数出几个铜板,给眼巴巴望着糖葫芦的孩子买了一串,看着孩子雀跃的模样,汉子那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也有妇人,在布摊前犹豫良久,最终扯了几尺颜色鲜亮些的布匹,想必是想着给家人做件新衣。这些小物件、小零食,在太平年月或许微不足道,但在经历战火洗劫、一度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北境百姓看来,已是生活品质显着提升的象征。
“看来,以工代赈之策,确实起到了效果。” 萧瑟低声对身旁的沐剑屏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成就感。民心稳,则边境安。看到这些曾经饱受苦难的百姓脸上重新绽放出希望的笑容,他觉得之前所有的努力与谋划都是值得的。他相信,随着陈凉直道的彻底贯通,以及后续商贸的引入,陈州、乃至整个北境三城的生活,还会变得更好。
沐剑屏亦是含笑点头,目光温柔地扫过那些玩耍的孩童和忙碌的妇人。作为曾经守护这片土地的将军,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守护的人们安居乐业更让她感到欣慰的了。
就在这时,有眼尖的百姓认出了沐剑屏。尽管她今日只是穿着一身素雅的常服,未着戎装,但那独特的英气与在北境军民心中深刻的印象,还是让她迅速被辨认出来。
“是沐将军!沐将军出来逛街了!” “真的是沐将军!将军看起来气色真好!” “沐将军安好!” “多谢沐将军!”
认出她的百姓们,无论是摊主还是行人,都纷纷热情而又不失恭敬地向她行礼、打招呼、表达感谢之情。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与爱戴,若非沐剑屏当初舍身引开敌军,不知有多少陈州百姓会家破人亡。
萧瑟与沐剑屏面对这热情的场面,并未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温和地回应,示意大家不必多礼。 “诸位乡亲不必客气,我们只是随意出来走走,看看大家。” “都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拘礼。” 他们平和的态度,更赢得了百姓的好感,大家笑着应了,继续各自的营生,但气氛显然更加热烈了几分。
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围观,几人稍稍偏离了主干道,拐入了一条相对僻静些的小街巷。这里不如主街繁华,人流也稀疏不少,但同样有着生活的痕迹。有几家小饭馆、茶摊开着门,提供着简单的饮食;也有修补锅碗、打造农具的小作坊在叮叮当当地忙碌着。
蓝冰芯很快就被一个卖手工绘制脸谱的小摊吸引住了。那摊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色彩鲜艳、造型夸张的戏剧脸谱,有忠勇的红脸关公,有奸诈的白脸曹操,有威严的黑脸包拯,还有活泼诙谐的丑角。蓝冰芯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好奇地拿起一个威风凛凛的武生脸谱,罩在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双灵动机警的大眼睛。
蓝冰芯刚刚从异火化形没多久,却有着聪慧,戴上脸谱,摆开架势,嘴里还“哼哼哈嘿”地配着音,在原地蹦跳转圈,那活泼可爱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开心果。她那无忧无虑的快乐,瞬间感染了旁边的几人。连一向沉静的沐剑屏和青莲都忍不住掩嘴轻笑,红莲更是看得眼睛发亮,跃跃欲试。萧瑟看着蓝冰芯这般模样,冷峻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嘴角噙着一抹纵容的笑意。这短暂的轻松与欢乐,驱散了之前因回忆和重任带来的沉重感。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到,在这条小街的尽头,一栋看似普通的客栈三楼,一扇虚掩的窗户后面,有两道锐利而阴鸷的目光,正穿透窗纸的缝隙,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窗后,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客房。两人对坐在一张小桌旁,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清酒。其中一人,身着东瀛风格的深色服饰,腰间佩戴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面容精悍,眼神如同鹰隼,正是富士山的宫本武藏。而他对面之人,则是一位身着赵国传统锦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枯槁,但一双眼睛却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周身隐隐散发着一种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森寒气息,正是被萧瑟以神灵魂印控制的赵国皇室老祖,赵擎天。
宫本武藏并不知道赵擎天已经被萧瑟控制,当然他也想看看萧瑟是不是真的会救他的后辈,赵国公主赵蒹葭。
原来,宫本武藏接到水忍带回来的那封倭文书信后,并未完全相信。他生性多疑,觉得此事蹊跷,那萧瑟怎会如此轻易放回水忍,还提出交换人质?于是,他亲自前往赵国,找到了与萧瑟、与天武有着深仇大恨的赵擎天。两人一拍即合,联袂潜入陈州,目的就是要亲自试探萧瑟的底细,看看他是否真的在意赵蒹葭的生死,以及……他身上是否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宫本武藏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清冽的酒液一饮而尽,目光却依旧透过窗缝,锁定在远处那个被几名女子环绕的青衫身影上。他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用略显生硬但却清晰的汉语对赵擎天说道:
“赵老,你看下面那小子,身边美人环绕,闲庭信步,倒真是好兴致。你说……他是真的在乎你的后辈赵蒹葭的性命,还是另有所图,故布疑阵?”
赵擎天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萧家小子,诡计多端,不可不防。他父亲萧无敌就是个难缠的角色,这小子,青出于蓝。不过,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宫本武藏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点了点头:“赵老所言极是。光是猜测毫无意义。不如……我们就在此地,试探他一番?看看他的本事,也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救人的‘诚意’。”
赵擎天微微颔首,浑浊却锐利的眼中,掠过一丝残忍与算计,算是默许了宫本武藏的提议。
客栈三楼,暗流开始涌动。而下方街道上,尚不知危险临近的萧瑟几人,依旧沉浸在市井的安宁与蓝冰芯带来的短暂欢愉之中。阳光洒在脸上谱摊前,映照着蓝冰芯戴着脸谱嬉笑的身影,也映照着远处窗后那两双逐渐变得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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