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陈州城这条偏街染上了一层悲壮而凄艳的色彩。地面上,尸体纵横,鲜血几乎将青石板路浸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萧瑟单膝微屈,以刀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剧烈地喘息着。玄色锦袍早已被鲜血和汗水彻底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精悍却已濒临极限的轮廓。他的脚下,是第八名高阶忍者的尸体,那双兀自圆睁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愕与不甘。
连斩八名高阶忍者!这份战绩,足以令任何人胆寒。然而,萧瑟也为此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新添的伤口不下五处,最深的一刀几乎可见白骨,失血过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回元丹带来的药力正在飞速消退,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他全凭着一股不屈的傲气与对承诺的执着,才勉强站立。
剩下的四名高阶忍者,眼神中的冰冷终于被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所取代。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四人缓缓移动,试图组成最后的合击阵势,做拼死一搏。他们知道,眼前的敌人已是强弩之末,但困兽犹斗,其最后的反扑必然石破天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夜幕降临前最轻盈的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战场中央,恰好隔在了萧瑟与那四名忍者之间。
来人身形纤瘦窈窕,同样是一身漆黑如墨的夜行衣,却难以完全掩盖其下曼妙的曲线。与那些浑身煞气的忍者不同,她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气息幽静而深邃。脸上覆盖着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水、却又冰冷如万年寒潭的眼眸。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正带着一种审视与好奇,静静地落在萧瑟身上。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纤手,轻轻挥了挥。
那四名原本准备拼死一搏的高阶忍者,见到此人,眼中瞬间流露出无比恭敬乃至是狂热的神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收刀入鞘,躬身行礼,然后如同鬼魅般迅速退后,融入了街道两侧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萧瑟的心猛地一沉。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刚刚出现的女子,其带来的压迫感,远非之前那些高阶忍者可比!在富士山宫本武藏的麾下,除了其亲子宫本一郎,恐怕就属此女功力最为深厚,地位最为尊崇。她显然看出了萧瑟虽已是强弩之末,但若任由那四人继续围攻,结果很可能依旧是被萧瑟临死反扑,拖着同归于尽。不如保存实力,由她亲自出手,终结这场战斗。
女子缓缓转过身,正面朝向萧瑟。即便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她面容的轮廓必定极美,只是那份美,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她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明显的异域口音,显得有些生硬,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宫本雅子。”她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微微歪头,看着萧瑟,“萧世子,真是好手段,令人惊叹。” 话语中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讽。说完,她竟以标准的东瀛礼仪,对着萧瑟深深鞠了一躬,动作优雅而规范,仿佛不是在生死相搏的战场,而是在进行一场正式的武道切磋。
“接下来,将由雅子,与您进行最后的决战。”她直起身,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还请萧世子,多多关照。”
“关照”二字尾音未落,她周身的气势陡然暴涨!原本幽静的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直射萧瑟!这股杀气之凝练,几乎让萧瑟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呛啷!”
宫本雅子腰间的武士刀骤然出鞘!那刀身狭长,弧度完美,闪烁着一种幽蓝色的寒光,显然并非凡品。她脚步一错,身形如同幻影般动了!
伊贺刀法·胧斩! 刀光如同月色下的薄雾,缥缈不定,瞬间分化出数道残影,从极其刁钻的角度袭向萧瑟周身要害!
萧瑟瞳孔收缩,强提最后一口真气,手中武士刀奋力格挡! “叮叮当当!” 火星四溅!他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对方的刀势不仅快,而且力量奇大,更蕴含着一种阴柔的穿透力,震得他气血翻腾。
甲贺刀法·影刺! 一击未果,宫本雅子刀法骤变,身形如同鬼魅般贴近,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道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细线,专攻萧瑟防守的间隙与伤口所在!狠辣、精准、迅疾!
萧瑟本就重伤疲惫,面对宫本雅子这层出不穷、诡谲狠辣的两大流派绝技,一时间竟完全落于下风!他只能凭借前世杀手生涯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危险预知和超卓的战斗技巧,拼命地闪避、格挡。每一次刀锋擦身而过,都带来一阵死亡的寒意;每一次兵刃交击,都让他手臂的负担加重一分。
他就像暴风雨中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船,在宫本雅子掀起的刀光浪潮中苦苦支撑,只有招架之功,毫无反击之力!险象环生,好几次,那幽蓝的刀锋都是贴着他的咽喉、心脏等要害掠过,划破衣袍,留下浅浅的血痕。
布店内的沐剑屏等人,看得心胆俱裂,冷汗浸透了后背。蓝冰芯更是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青莲死死按住。
转瞬之间,两人已交手超过百招!萧瑟完全是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破绽也越来越多。
终于,宫本雅子抓住了他一个微小的失误!她刀光一闪,虚晃一招吸引萧瑟格挡,真正的杀招却来自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长刀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萧瑟防守空虚的左下肋!这一刀,快、狠、准,几乎封死了所有闪避的可能!
眼看刀尖即将透体而入,萧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竟不闪不避,反而猛地吸一口气,腰部肌肉瞬间紧绷,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用腋下与手臂的肌肉,死死夹住了刺来的刀身!
“噗!” 刀尖入肉寸许,鲜血瞬间涌出!但终究是被他以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硬生生夹住了!
宫本雅子显然没料到萧瑟会用如此悍勇的方式应对,力道用老,身形不由得微微一滞。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萧瑟一直蓄势的右手动了!他弃刀不用,五指紧握,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灵力与气血之力疯狂涌向掌心,带着一股决绝的惨烈意境,猛地向前拍出!
多情掌·绝响! 这一掌,无声无息,却仿佛蕴含了他所有的力量、意志与不甘,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宫本雅子来不及完全躲避的左肩之上!
“嘭!” 一声闷响! 宫本雅子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霸道无比的暗劲透体而入,左肩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酸麻,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退去,武士刀也脱手留在了萧瑟腋下。
萧瑟同样不好受,强行动用最后力量,牵动全身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摇摇欲坠,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腋下还夹着那柄幽蓝色的武士刀,鲜血顺着刀身不断滴落。
两人相隔数步,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死死锁定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这一记以伤换伤,谁也没能占到绝对便宜。
就在宫本雅子眼神一寒,似乎准备再次发动攻击时,一个威严、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无上力量的声音,自客栈三楼悠悠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整条死寂的街道上空:
“雅子,退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宫本雅子闻声,周身杀气瞬间收敛,她毫不犹豫地对着客栈方向躬身一礼:“嗨!” 随即,她深深看了萧瑟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
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对着萧瑟: “萧世子,请上楼。水刚烧开,本座,等你喝茶。”
随着这句话落下,弥漫在街道上的浓烈杀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那隐藏在暗处的诸多气息也瞬间消失无踪。仿佛刚才那场惨烈无比的厮杀,只是一场幻梦。
至此,这惊心动魄的街口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直到此时,街道的另一头才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只见段天德率领着大批士兵匆匆赶到街口,却被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冰冷地告诉段天德,他们的世子爷并无生命危险,此刻正在接受考验,稍后便能回去。
段天德哪里肯信,眼见街道尽头隐约可见的尸横遍野,心急如焚,立刻组织人手试图强行突破。然而,那些黑衣人实力强横,配合默契,虽未下杀手,却如同铜墙铁壁,任凭段天德如何冲锋,都无法打开缺口,只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徒呼奈何。
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的战斗已经结束。而萧瑟,正面临着另一场无声的考验。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拔出了腋下夹着的武士刀,随手掷于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然后,他拾起自己那柄早已砍出无数缺口的残刀,步履蹒跚,却依旧挺直着脊梁,一步一步,向着那栋仿佛噬人巨兽般的客栈,缓缓走去。
茶,已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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