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王珪的书房里却灯火通明。遣退了所有下人,只剩下他与杜氏对坐。
杜氏将太医的诊断细细说了,王珪捻着胡须,沉吟不语,眼中却精光闪动。良久,他缓缓开口:
“慕荷这孩子,家门虽小,但性情温婉,行事端庄。如今又率先怀了我王氏嫡系的骨血,这是大功。”
杜氏点头,她明白丈夫的意思。
二郎正妻之位自从原配病故后一直空悬,王玉瑱年轻,且因与原配感情甚笃,迟迟未有续弦之意。
如今楚慕荷有孕,若依旧只是妾室,她所生的孩子虽是嫡出,但生母身份终究差了一层,于孩子将来,于家族稳定,都非上策。
“老爷的意思是……”杜氏试探地问。
“抬为平妻吧。”
王珪语气果断,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说道:“待胎象更稳些,选个吉日,在族中行个礼,明正典刑。如此,她生下孩子,名正言顺,孩子身份也更尊贵。玉瑱那边,想必也不会反对。”
杜氏深以为然:“妾身也是这般想。慕荷是个懂事的,抬了平妻,她更能安心养胎,尽心抚育子嗣。只是……崇基那边……”
她话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长子王崇基与儿媳博陵崔氏的崔嫋嫋成婚数年,却至今未有子嗣,这在重视香火传承的世家里,是个不小的压力。
王珪摆了摆手,神色平静:“崇基是长子,性情方正仁杰,识大体。他只会为弟弟高兴,为家族添丁欣喜,断不会因此心存芥蒂。”
“至于子嗣,各有缘法,急不得。崔氏门第高贵,嫋嫋也是个好孩子,我们更需宽厚待之,不可给她压力。”
杜氏闻言,心下稍安:“老爷思虑得是。”
……
翌日,王崇基携妻子崔嫋嫋过府来给父母请安,自然也听闻了弟妹有孕的喜讯。
王崇基生得面容敦厚,气质沉稳,随了王珪,与王玉瑱的俊朗跳脱截然不同。
他听闻喜讯,脸上立刻露出由衷的笑容,对着王玉瑱便是一拳轻轻捶在肩头:“好小子!动作倒快!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父亲母亲定然高兴坏了!”
他语气爽朗,满是为人兄长的欣慰,不见半分阴霾。
王玉瑱见兄长如此,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挠头笑道:“大兄就别取笑我了。”
一旁的崔嫋嫋,身着华贵的蹙金绣襦裙,容貌明艳,举止间带着博陵崔氏特有的高贵气度。
她脸上也堆着得体的笑意,向楚慕荷道贺:“恭喜弟妹了,这可是我们王家的大喜事,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楚慕荷尚未显怀的小腹,那笑意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是羡慕,是黯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但她很快便掩饰过去,依旧言笑晏晏。
王崇基似乎察觉到妻子细微的情绪,温厚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着父母和王玉瑱笑道:“二弟即将为人父,肩上担子更重了,往后在衙署若有难处,尽管来寻为兄商议。”
王珪和杜氏将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甚是宽慰。
王珪颔首道:“崇基说得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弟和睦,便是我王氏之福。”
杜氏也拉着崔嫋嫋的手,温言道:“嫋嫋也是,常过来走动,陪我说说话。慕荷有了身子,你们妯娌间更该多亲近。”
崔嫋嫋笑着应下,姿态优雅。
厅堂之内,一派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的景象。喜悦之下,却也暗流涌动。
楚慕荷的孕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不仅预示着家族新生命的到来,也悄然改变着院内每个人的心境与位置。
王玉瑱感受到了血脉延续的归属,而王崇基与崔嫋嫋,则在这份巨大的喜悦面前,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无嗣的压力。
家族的延续,就在这看似和谐的日常中,默默地书写着新的篇章。
午饭用罢,桌上的杯盘刚被手脚轻快的侍女撤下。王玉瑱正陪着楚慕荷说着闲话,商议着午后是否要在院中稍微走走,消消食。
主母杜氏用清茶漱了口,拿起绢帕轻轻按了按嘴角,目光落在楚慕荷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语气温和地开口:“玉瑱,前几日你父亲提起,衙署里新到了一批前朝的乐律典籍,有些杂乱,你若有空,不妨现在就去瞧瞧,整理出个章程来,也算是一桩功劳。”
王玉瑱不疑有他,听闻与公务相关,又是父亲吩咐,立刻起身应道:“是,母亲,儿子这就去。”
他转向楚慕荷,柔声道:“那你先歇着,我晚些再回来陪你。”
楚慕荷微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去。
待王玉瑱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杜氏才将目光完全收回,落在楚慕荷身上。
厅内只剩下婆媳二人,以及侍立在远处角落的心腹妈妈,气氛顿时变得更为私密和沉静。
杜氏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端起温热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啜饮了一小口。那动作缓慢而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楚慕荷心下微紧,知道婆婆这是有话要单独嘱咐自己,便也端坐着,垂眸静候。
“慕荷啊,”杜氏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万事都要以腹中的孩儿为最紧要。这头三个月,尤其是关键,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儿媳明白,定会谨遵母亲和太医的嘱咐,小心养护。”楚慕荷轻声应道。
杜氏点了点头,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和不容反驳的意味:“这养护之道,除了饮食起居,还有些……房帏之事,也需格外留意。”
楚慕荷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连耳根都热了起来。
她虽已为人妇,但听到婆婆如此直白地提及此事,仍是羞窘难当,头垂得更低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杜氏将她的羞怯看在眼里,语气却依旧平静,如同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太医虽未明言,但古训有之,妇人怀妊之初,胎元未固,最忌惊扰动荡。为保万全,从今日起,你便与玉瑱……分房而居吧,各自安寝,对胎儿最好。”
她的话语委婉,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楚慕荷只觉得脸上滚烫,心跳也快了几分,声若蚊蚋地应道:“是……儿媳知道了。”
杜氏见她顺从,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几分劝慰:“你也莫要觉得委屈,或怕玉瑱年轻气盛,耐不住性子。这都是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王氏的嫡孙。”
“玉瑱那里,我自会去说。他是个懂事的,知晓利害轻重,断不会因此与你生分。你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心平气和,安安稳稳地将养着,这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说着,她示意旁边的妈妈端过一个早就备好的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支品相极好的老山参。
“这支参你收着,若觉气短神疲,让厨房切几片炖汤与你补气。缺什么、想吃什么,只管派人来告诉我,不必拘礼。”
恩威并施,关切与规矩并重。楚慕荷心中明白,这是世家大族对待子嗣的常态,婆婆的安排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她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谢母亲关爱,儿媳一切听从母亲安排,定会以孩儿为重。”
杜氏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好孩子,你能明白就好。回去歇着吧,无事便多在榻上歪着,少劳神。”
楚慕荷再次行礼,由侍女扶着,缓缓退出了花厅。
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头那层复杂的情绪——有初为人母的喜悦,有被家族重视的安心,也有一丝身为母亲、身体却暂时不再完全属于自己掌控的微妙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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