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长安城纵横交错的里坊间穿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咯噔”声。
车厢内,陆羽闭目养神,一身寻常士子穿的月白常服,让他褪去了侍御史的官威,多了几分书卷气。福伯坐在对面,局促不安,那双浑浊的老眼时不时就想透过车帘的缝隙去窥探外面的动静,仿佛暗处藏着无数双盯着他们的眼睛。
“主人,咱们……真要去西市?”福伯终究是没忍住,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去。”陆羽眼皮都未抬,淡淡地应了一声。
“可西市人多眼杂,龙蛇混杂,万一被人认出来……”福伯的忧虑都快从脸上的褶子里溢出来了,“您如今是天后眼前的红人,也是宰相府的眼中钉,多少人盼着您行差踏错一步。”
陆羽终于睁开了眼,他看着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忽然笑了:“福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去。一个新晋的侍御史,不务正业,反倒在当值的时候跑去书市闲逛,这在旁人眼里,像什么?”
福伯一愣,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像……像个不学无术,侥幸上位的轻浮子弟?”
“这就对了。”陆羽的指节轻轻敲着膝盖,“我越是轻浮,裴相爷那边就越是会轻视我,觉得我不过是靠着一张利嘴和几分运气上位的弄臣,不足为惧。而天后那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她会觉得,这把刀虽然锋利,但还未被官场的规矩磨平,尚有少年人的跳脱心性。这样的刀,才更好握,更让她放心。”
福伯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自家主人说的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寒气,他不再多言,只是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多添几分胆气。
马车在西市的入口处停下。
一股混杂着胡饼香气、牲口膻味、香料辛辣以及纸墨陈旧气息的喧嚣,瞬间扑面而来。这里是长安的心脏,是大唐的肚腹,来自天南海北的货物与操着各色口音的人汇聚于此,充满了野蛮而旺盛的生命力。
陆羽带着福伯,熟门熟路地绕过贩卖珠宝玉器和绫罗绸缎的繁华商铺,径直走向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是书商和字画摊的聚集地。
空气里的味道顿时清雅了许多,只剩下陈年书卷的霉味和新墨的清香。三三两两的读书人在此流连,或蹲在地上翻检旧书,或站在摊前与摊主低声交谈,与不远处的热闹景象仿佛是两个世界。
陆羽没有急着去翻找,他只是慢悠悠地走着,目光从一个个摊位上扫过。他的眼神很平静,但脑海中,【权谋之心】的技能早已高速运转,将眼前的一切信息分解、过滤、重组。
他要找的,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也不是什么畅销的经义策论。他要找的,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悄无声息地,插进豫王李旦那扇紧闭心门上的钥匙。
福伯跟在他身后,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总觉得,那些埋首于书卷中的读书人,每一个都像是天后的眼线;那些看似憨厚的摊主,每一个都可能是裴炎安插的探子。
“主人,那家‘博古斋’是长安城里最大的书铺,要不……我们去那儿看看?”福伯小声建议道,大店铺总归让人安心些。
陆羽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旧书摊上。
摊主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正靠在一堆故纸堆旁打盹,几缕山羊胡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摊位上的书杂乱无章地堆着,大多是些残破的佛经、泛黄的诗集,还有几卷蒙尘的账本。
这里就像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鲜有客人问津。
陆羽却径直走了过去,蹲下身,开始在那堆旧纸里翻找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些沉睡的文字。
福伯看得直皱眉,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也值得自家主人亲手去碰?
陆羽的手指拂过一卷卷竹简,感受着上面岁月的刻痕。终于,他的指尖在一卷用粗麻绳捆着的竹简上停了下来。
他将竹简抽了出来,解开麻绳,缓缓展开。
竹简已经有些残破,上面的字迹也因年代久远而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一个个隶书,依旧透着一股古朴而刚劲的气韵。
开篇的几个字,让陆羽的瞳孔微微一缩——《汉书·王莽传·异注》。
不是官方的注疏,而是“异注”。
这意味着,这里面的内容,很可能与朝廷推崇的主流观点大相径庭。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关于“篡位”和“新朝”的讨论,都敏感到了极点。
这东西,对寻常人来说是催命符,但对一个将野心深深埋藏,只能在史书中寻找共鸣与答案的潜龙而言,这无异于绝世甘泉。
“老丈,这卷竹简,怎么卖?”陆羽将竹简合上,语气平静地问道。
那打盹的老头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陆羽手中的竹简,又瞥了一眼陆羽身上那料子不俗的常服,慢悠悠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钱?”福伯在一旁忍不住开口,觉得这老头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一卷破竹简,连一斗米都换不来。
老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摇了摇头:“是三贯。”
“三贯?你怎么不去抢!”福伯气得吹胡子。
陆羽却摆了摆手,示意福伯不要说话。他看着老头,不急不恼,反而笑了:“老丈,这东西,是个烫手的山芋。寻常读书人,不敢买;达官贵人们,不屑买。它在你这摊上,怕是放了不止一两年了吧?”
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公子是个识货的。既然识货,就该知道它的价值。”
“价值?”陆羽将竹简在手里掂了掂,“它的价值,在于看它的人是谁。在御史台的案头上,它是一道催命的铁证;在王公贵胄的书房里,它是一颗谋逆的祸心。唯有在真正懂它、惜它,却又无权无势的穷酸书生手里,它才是一卷可以下酒的闲书。”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约莫一两重,放在了摊位上。“我就是个穷酸书生,买它,不过是图个新鲜,想看看前人是如何胡说八道的。这一两银子,一千钱。你卖,我拿走,你我两清,谁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去向。你不卖,”陆羽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转身就走。说不定待会儿巡街的金吾卫,会对老丈你这摊上有什么‘违禁’之物,很感兴趣。”
软硬兼施,恩威并用。
那老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那锭银子,又看看陆羽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他一把抓过银子,揣进怀里,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拿走拿走!晦气!”
陆羽微微一笑,将竹简收入袖中,带着福伯转身离去。
福伯跟在后面,满脸都是钦佩。他现在有点明白,自家主人为何能在那吃人的官场里平步青云了。
“主人,这书……是给豫王殿下的?”走远了,福伯才敢小声问。
“不,”陆羽摇了摇头,“直接送上门,那不叫投石问路,那叫自投罗网。”
“那……”
“福伯,你打探来的消息里说,豫王常与城南一位姓赵的老儒生来往,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那老儒生叫赵元,前朝的举人,学问是有的,就是性子孤高,不肯出仕,靠着给几家富户的子弟开蒙为生。”福伯对这些信息记得很牢。
“好。”陆羽点了点头,心中已有定计。
要钓起深渊里的那条鳄鱼,不能把饵直接扔到它嘴边,那会把它吓跑。得先把饵,送到它最信任的、经常为它觅食的白鹭面前。
就在陆羽准备离开书市,盘算着该如何“偶遇”那位赵老先生时,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不远处的一个字画摊前,围着几个人。其中一人,身形清瘦,须发半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虽然略显寒酸,但腰杆挺得笔直,自有一股旁人没有的傲岸风骨。他正对着一幅字帖,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神情颇为专注。
福伯顺着陆羽的目光看过去,眼睛猛地一亮,他赶紧凑到陆羽耳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和紧张:“主人,您看!那人……那人就是赵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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