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里车水马龙的长安城浸泡得一片沉寂。
陆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陆羽的身影在墙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波谲云诡的心思。
福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脚步比往常更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凝重。他手中捧着一卷薄薄的竹简，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什么。
“主人，您要的东西，老奴托了弘文馆的老关系，费了些周折，总算打探清楚了。”福伯将竹简呈上，声音压得极低。
陆羽没有立刻伸手去接，他的目光从跳动的烛火上收回，落在福伯那张布满忧虑的脸上。“辛苦了，福伯。”
“为主人办事，不辛苦。”福伯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只是……主人，豫王殿下他们，都是龙子凤孙，咱们……还是远着些好。天后娘娘的眼线，遍布神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位在宫中见惯了风浪的老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他实在不明白，自家主人刚刚扳倒了周兴，正是圣眷正浓之时，为何要去触碰那最危险、最禁忌的储君之争。
陆羽接过竹简，指尖传来竹片微凉的触感。他笑了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莫测：“福伯，你觉得，我们现在站的地方，离悬崖边还有多远？”
福伯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我们不是在悬崖边，”陆羽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我们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往前一步，或许能搏出一条登天之路；可若是停在原地，风一吹，就得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福伯浑身一颤，他看着自家主人那双清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将书房的门轻轻带上。
书房内，重归寂静。
陆羽缓缓展开竹简，目光在那些字迹上逐一扫过。
【周王·李显】：居于城东，府邸常有宴饮，多与外戚及部分武将子弟往来。其妃韦氏，交游广阔，长袖善舞，常以重金结交朝臣家眷。周王本人……好大言，性急躁，爱听奉承，近日常召术士入府，问卜问卦，言语间颇多怨望之气。
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李显，就像一只被人从笼子里放出来过一次，又被抓回去的鹦鹉。它知道笼子外的世界有多好，于是整日里上蹿下跳，咋咋呼呼，生怕别人不知道它的“雄心壮志”。
可它的翅膀早已被剪断，所谓的飞翔，不过是原地扑腾几下，惹人发笑罢了。尤其是那个韦妃，野心勃勃，却手段拙劣，简直是把“我们家要造反”这几个字刻在了脸上。
这样的“股票”，波动性极大，看似有机会，实则全是泡沫，一旦崩盘，血本无归。陆羽直接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个叉。
接着，是【废太子·李贤】。
竹简上的记载很短：贬居巴州，府门紧闭，内外隔绝。闻其终日以诗酒为伴，所作诗篇，多怀愤懑不平之意。近来……体弱多病，恐时日无多。
陆羽的目光，在那“时日无多”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系统给出的【死龙哀鸣（黑色）】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一个连生存都成了问题的人，还谈什么投资？这已经不是风险高了，这是直接往火坑里扔钱。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了竹简的末尾。
【豫王·李旦】。
记载同样不长，甚至比李显的还要简略。
居于城西一隅，府邸清冷，门可罗雀。王本人深居简出，不喜交游。府中用度，一应从简，与寻常富户无异。
日常所为，唯有三事：读书、习字、抚琴。
所读书目，多为《老子》、《庄子》等道家典籍，亦涉《史记》、《汉书》等史册。
所交之人，仅有城南老儒赵元、落魄画师王维等数人，皆为世外闲人，不涉朝政。
无任何不轨之言，无任何逾矩之行。
竹简上的描述，平淡得像一杯白水。
一个被母亲常年压制，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登上太子之位又被废黜，自己却活得像个透明人的皇子。他无欲无求，与世无争，仿佛对那张龙椅没有丝毫兴趣。
若是在旁人看来，这豫王李旦，无疑是最没出息，也最安全的一个。
但在陆羽眼中，这平淡的背后，却隐藏着最深的惊涛骇浪。
他脑海中，系统界面上李旦的个人档案再次浮现。
【情感状态】：【与世无争（表）】、【压抑（深灰）】、【孤独（蓝）】、【求知若渴（微光）】
那个小小的“表”字，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一个真正的懦夫，情感状态里绝不会有“压抑”这种词，只会有“恐惧”和“顺从”。
一个真正的隐士，求的若是道法自然，又何必去啃那些厚重的史书？《老子》和《庄子》是他的保护色，而《史记》和《汉书》，才是他深夜里，真正用来磨砺獠牙的磨刀石！
他不是不想争，而是不敢争，不能争。
他在等。
等他的母亲老去，等他的兄弟们斗得两败俱伤，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这哪里是什么与世无争的绵羊，这分明是一条潜伏在深渊里，收敛了所有气息，耐心等待猎物靠近的鳄鱼！
陆羽只觉得一股寒意混杂着兴奋，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这才是他想要的投资对象！
一个懂得隐忍，懂得伪装，心性坚韧到可怕的君主胚子。
这样的合作者，才不会像李显那样，因为妇人一句话就头脑发热，毁掉全盘计划。
“有点意思……”陆羽低声自语，他甚至能想象出李旦在清冷的王府中，一边抚着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注视着长安城里风云变幻的模样。
投资他，就像是在无人问津的垃圾股里，发现了一只能在未来暴涨万倍的科技巨头。
这种挖掘价值的快感，让陆羽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微微沸腾。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如何接近这条潜伏的鳄鱼？
直接登门拜访？恐怕连门都进不去，还会立刻引起武则天的注意。
派人送礼？以李旦的小心谨慎，只会将礼物原封不动地退回来，顺便将送礼之人列入黑名单。
对于一个将“与世无争”的戏码演到极致的人来说，任何主动的示好，都是致命的毒药。
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让他无法拒绝，又不会引起他警惕的切入点。
陆羽的目光，重新落回竹简上。
【所交之人，仅有城南老儒赵元、落魄画师王维等数人……】
【所读书目……亦涉《史记》、《汉书》等史册。】
线索，就藏在这里面。
一个人的社交圈和兴趣爱好，就是他心灵的后门。
陆羽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谋之心】的技能将所有线索串联、分析、重组。
有了！
一个大胆而精妙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将其吹干，小心折好，收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门边，拉开房门。
福伯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连忙上前：“主人？”
陆羽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方才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轻松，他甚至还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说道：“福伯，你说，咱们这新府邸，是不是还缺了点书卷气？”
福伯不明所以，只能附和道：“主人说的是。”
“走，”陆羽理了理衣袖，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才有的光芒，“备车，咱们不去上朝，也不去衙门。”
福*伯*一愣：“那……咱们去哪儿？”
陆羽嘴角上扬，吐出三个字：
“逛书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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