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史那句话问得又轻又慢,像一根冰冷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探向陆羽的肺腑。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些小吏和学士们,刚刚还在为一出反转大戏而心神激荡,此刻却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新晋的陆侍御,将如何回答这诛心一问。
是临时起意,还是有人递了消息?
前者,说明他蠢,运气好。后者,则说明他深不可测,心机骇人。
陆羽脸上的无奈苦笑更深了些,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反问道:“张御史,您觉得呢?”
他摊开双手,指了指地上那一滩狼藉的墨迹,又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件崭新的侍御史官袍。
“若真有人提前告知下官,前方是个火坑,您觉得,下官是会选择绕着走,还是会像现在这样,一头栽进来,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差点连官袍都保不住?”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荒唐,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趣事。
“下官倒是觉得,与其费心找个由头,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还不如直接拿着证据,来寻张御史您,一同将这奸人拿下,岂不更干净利落?也显得下官……聪明一些?”
这番话说得坦荡磊落,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幽默,瞬间将张御史抛来的难题,给消解于无形。
是啊,谁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来反击呢?这不合逻辑。
张御史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陆侍御的官运,太过亨通了。”
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冰冷:“来人,将陈思齐带回御史台大狱,严加审问!李馆长,今日弘文馆之事,还请暂时保密,待我台查明真相,再行上奏。”
李景先连连称是,看着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走的陈思齐,再看看神色自若的陆羽,心中不禁一阵后怕。他知道,弘文馆这潭看似平静的池水,怕是要被搅起一场滔天巨浪了。
……
御史台的大狱,与大理寺那个人间地狱不同。这里没有血腥的刑具,没有刺鼻的恶臭,只有无尽的阴冷与压抑。
陈思齐被一盆冷水泼醒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空旷的石室里。对面,一张黑漆木案后,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沉如水的张御史。
另一个,竟是换了一身干净官袍的陆羽。
“陈学士,醒了?”陆羽的声音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关切,他亲自为陈思齐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这里阴冷,您一把年纪了,可别落下病根。”
陈思齐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却像是看到了穿肠的毒药,身子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你这个魔鬼……”他嘶声道。
“魔鬼?”陆羽笑了,摇了摇头,“学士此言差矣。构陷同僚,篡改军机,意图不轨的人是您,下官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差点被您推进火坑的受害者。您说,到底谁是魔鬼?”
张御史冷哼一声,一拍惊堂木:“陈思齐!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你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从实招来,或可免去皮肉之苦!”
陈思齐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人无涉。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是个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骨,或者说,有读书人的迂腐。他认定自己做的是“清君侧,扶正朔”的义举,岂会轻易招供。
张御史眉头一皱,正要下令用刑。陆羽却抬手拦住了他。
“张御史,稍安勿躁。”陆羽站起身,缓缓踱到陈思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依旧平静。
“陈学士,您知道吗?就在半个时辰前,下官奉命去您府上取证。您的夫人,是个很温婉的妇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哭着问我,您什么时候能回家。您的孙儿,才七岁,虎头虎脑的,还抓着我的衣角,说等爷爷回来,要听爷爷讲《汉书》的故事。”
陈思齐紧闭的双眼,猛地颤动了一下。
陆羽仿佛没看见,继续说道:“您是士林名宿,一辈子清誉,看得比性命还重。如今,您为了某些人,把自己变成了阶下囚。您觉得,您所效忠的那些人,此刻是在为您奔走呼号,还是在庆幸,幸好只有您一个人被抓了?”
“您别说话!”陈思齐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但声音里,却已满是慌乱。
“好,我不说。”陆羽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那我们聊聊您的罪名。篡改军机要务,按大唐律,当斩。若是查实与外敌勾结,意图谋反,当诛三族。”
“我没有谋反!”陈思齐激动地反驳。
“您说没有,可证据呢?”陆羽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您伪造的那份文书,将神机弩的射程,从三百步,改成了三百五十步。这多出来的五十步,足以让安西都护府在制定防务时,出现致命的误判。若突厥人恰好利用这个情报,长驱直入,这个责任,谁来负?是您,还是您背后的人?”
他俯下身,凑到陈思齐耳边,声音轻得如同鬼魅:
“陈学士,您是个聪明人。您想做忠臣,名留青史。可您想过没有,一旦您被定为叛国之贼,您这一辈子的学问,您那些引以为傲的着作,都会被付之一炬。您的家人,会因您而蒙羞。您的孙儿,将来要顶着一个‘叛贼之孙’的名头,在世人的白眼中过一辈子。他再也听不到您讲《汉书》了,因为史书上,会用最肮脏的词汇,来记录您的名字。”
“您所做的一切,值得吗?”
这一字一句,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陈思祝的心防上。他不是不怕死,他怕的是身败名裂,怕的是遗臭万年。
他引以为傲的风骨,在陆羽这诛心之言面前,寸寸碎裂。
“哇”的一声,陈思齐再也撑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说……我全都说……”
一旁的张御史,看得目瞪口呆。他审过的犯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用过的手段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攻心之术。不动一根手指,不带一个脏字,就将一个铁了心求死的老顽固,彻底击溃。
他再看向陆羽时,眼神中,除了探究,更多了一分深深的忌惮。
半个时辰后,一份沾着泪痕的供状,摆在了陆羽和张御史的面前。
陈思齐招了。
指使他的,并非某个朝中大员,而是一个叫赵文景的国子监司业。此人,曾是废太子李贤东宫的旧属,一名洗马。
据陈思齐交代,赵文景联络了一批对天后临朝心怀不满、又感念废太子旧恩的文官和宗室子弟,时常以诗会为名,暗中聚会,言谈间,无不是对“武氏乱政”的愤慨和对“李氏正朔”的担忧。
他们认为,陆羽是武则天一手提拔起来的鹰犬,是武氏安插在朝堂上的一把尖刀。扳倒了陆羽,就等于斩断了武则天的一条臂膀,更能震慑那些企图投靠武氏的墙头草。
于是,他们便设下了这个“墨香杀人”的计策。由陈思齐利用在弘文馆的便利,伪造文书,引陆羽入瓮。
“废太子旧党……”张御史看着供状,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事,必须立刻上报给姚相和狄相,由政事堂定夺!”
就在此时,陆羽的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成功识破并粉碎“弘文馆陷阱”,揪出幕后黑手,挫败太子旧党阴谋!】
【投资行为评级:甲上!】
【获得百倍返利,奖励宿主特殊技能——【鹰眼洞察】!】
【鹰眼洞察】:被动技能。与人交谈时,可敏锐捕捉对方言语中的逻辑漏洞、情绪波动与真实意图。对方每说一句谎言,宿主眼中便会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红芒。注:此技能对心志坚定或气运远超宿主者,效果会相应减弱。
好东西!
陆羽心中一喜,这简直是为他御史的身份量身定做的神技。以后谁在他面前撒谎,简直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想不被发现都难。
他压下心中的喜悦,对张御史的提议,却摇了摇头。
“张御史,下官以为,此事,不宜大张旗鼓。”
“为何?”张御史不解,“这已是谋逆大案,岂能不报?”
“正因是谋逆大案,才更要慎重。”陆羽的目光深邃,“供状上,只有一个赵文景。可他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人?一个国子监司业,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陈学士这样的老臣甘心赴死吗?”
张御史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陆羽的意思。
这只是冰山一角。如果现在就打草惊蛇,那些藏在更深处的大鱼,必然会立刻隐匿起来,再想抓就难了。
“那依你之见……”张御史看向陆羽,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商量的口吻。
“放长线,钓大鱼。”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先不动那个赵文景,暗中盯住他。他背后的人,见陈思齐事败被抓,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他,或是……杀人灭口。”
“到那时,才是我们收网的最好时机。”
张御史沉吟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此子,有勇有谋,心思缜密,手段更是狠辣与玲珑并存。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两人定下计策,准备联名写一份密折,先向御史大夫汇报时,大狱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狱卒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跪倒在地。
“启禀张御史,陆侍御!宫……宫里来人了!”
张御史眉头一皱:“何人?”
狱卒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是……是天后娘娘身边的赵内官!他……他传天后口谕,宣……宣陆侍御,立刻入宫觐见!”
话音落下,整个石室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张御史的脸色,瞬间变了。
天后……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她没有宣召御史台的任何官员,没有要供状,没有问案情。
她只要陆羽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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