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内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了御史台大狱这潭死水里。
张御史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桌案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天后……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并且,绕过了整个御史台,绕过了政事堂,直接点名要陆羽一个人。
这不合规矩,这甚至可以说是……一道来自权力顶峰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陆侍御……”张御史看向陆羽,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惊疑,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无法掌控的力量时的无力感。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官场上的嘱咐,在天后那深不可测的心思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张御史不必担忧。”陆羽反而镇定了下来。他对着张御史微微颔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还带着些许褶皱的官袍,仿佛要去赴的不是一场生死难料的君王召见,而是一次寻常的公干。
他知道,从他踏入这个时代,看到武则天头顶那【天命凤凰】的气运时,他就已经身在棋盘之上。棋子,没有资格对棋手的落子感到惊讶。
“陆侍御,请吧。”赵内官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双在宫中浸淫多年的眼睛,无波无澜,看不出任何情绪。
陆羽跟随着赵内官,走出了阴冷压抑的大狱。外面的天光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几盏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一路上,赵内官一言不发,只有细碎的脚步声和宫人们远远避让时衣袂的摩擦声。皇城深夜的寂静,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陆羽没有试图套话,他只是安静地走着,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系统面板上,关于【鹰眼洞察】的说明清晰无比。这个技能,或许是他今夜唯一的护身符。
他被带到的地方,并非威严肃穆的议政殿,也不是富丽堂皇的寝宫,而是一处名为“甘露殿”的偏殿。殿内陈设简单,唯有一座巨大的沙盘,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大唐的山川地理、边防要塞。
武则天没有穿那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凤袍,只着一身寻常的紫色常服,正背对着殿门,手持一根长杆,在沙盘上轻轻拨动着什么,似乎在推演着战局。
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你的新官袍,倒是合身。”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是这袖口,怎么沾了墨?御史台的墨,就这么不经用?”
来了。
陆羽心中一凛,躬身长揖:“回禀陛下,是臣的笔不争气,也是臣的心,太不争气。”
武则天终于缓缓转过身,凤目中带着一丝探究的趣味:“哦?说来听听。”
“臣今日回弘文馆整理旧物,见了些腌臜事,心中一慌,便失了分寸,险些误了大事,也污了陛下的官袍,臣有罪。”陆羽垂着头,语气坦然,将自己的“笨拙”与“忠心”巧妙地糅合在一起。
“腌臜事?”武则天拿起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看不见的灰尘,“弘文馆乃圣贤之地,能有什么腌臜事,让你这个新晋的侍御史,慌得连笔都拿不稳?”
陆羽知道,这是在逼他开口,逼他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他没有隐瞒,将陈思齐如何以请教为名,拿出那份伪造的军备奏疏,自己又如何“一时手滑”毁掉文书,以及张御史如何介入,最终审出幕后主使的全过程,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表功,只是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将一切摊开。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鹰眼洞察】的技能悄然发动。他看到,武则天在听到“安西都护府”、“弓弩射程”这些字眼时,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而在他提到自己“手滑”毁掉文书时,她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在听一个早已知晓答案的故事。
待陆羽说完,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良久,武则天忽然轻笑了一声。
“陆羽,你可知,朕为何要提拔你?”她问道。
陆羽心中一动,答道:“臣愚钝,只知是陛下天恩浩荡,臣唯有鞠躬尽瘁,以报圣恩。”
“油滑。”武则天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她踱步到陆羽面前,那双洞悉世事的凤目,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伪装。“朕知道有人要给你设套。从他们以诗会为名,聚在一起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言的第一天起,朕就知道。”
轰!
陆羽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今天弘文馆发生的一切……
“朕只是想看看,”武则天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所有温情脉脉的表象,“朕亲手提拔起来的侍御史,是头逆来顺受的绵羊,还是一只……能咬人的雏鹰。”
陆羽遍体生寒。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针对他的陷阱。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来自天后的、冷酷的考验!
弘文馆是她的试炼场,陈思齐是她的磨刀石,而自己,就是那只被她扔进去,看看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亮出爪牙的鹰。
他所以为的智计百出,他所以为的绝地反击,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他不是棋手,甚至连一枚重要的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件……等待开锋的兵器。
“看来,你没有让朕失望。”武则天看着他震惊的表情,似乎很满意。她转身走回书案,从上面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手谕。
“陈思齐招出的人,叫赵文景,国子监司业,废太子旧属。”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供状上,只有他一个。但朕知道,不止。”
她将那份手谕,轻轻放在陆羽面前。
“朕给你一道权宜行事的密旨。”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从现在起,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御史台也好,大理寺也罢,皆要配合于你。朕不要审问,不要供状,朕只要一个结果。”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要你,把弘文馆里,乃至这朝堂之上,所有与此事相关的‘腌臜’,都给朕……清扫干净。”
陆羽看着那份手谕,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原本的计划,是放长线,钓大鱼,将这张网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可武则天,却直接递给了他一把刀。一把让他去砍断鱼线,直接下水屠戮的刀。
她不需要证据链,不需要程序,她要的是效率,是震慑,是血。
他若接了这道旨意,就等于从一个断案的御史,变成了一个执行清洗的刽子手。他的手上,将第一次沾满朝臣的血。从此以后,他会被牢牢地打上“天后鹰犬”、“酷吏”的烙印。
可他能不接吗?
他看着武则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苦涩。他没有选择。拒绝,就是辜负了她的“期望”,就是证明自己只是一只不敢见血的绵羊。那他的下场,会比陈思齐凄惨百倍。
“臣……”陆羽的喉咙有些干涩,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份薄薄的,却足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手谕,“领旨。”
“很好。”武则天点了点头。她重新转过身,背对着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沙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去吧。”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淡漠,“别让朕失望。也别让那些……藏在暗处,等着看你笑话的人,等得太久。”
陆羽深深一揖,握紧了手中的密旨,缓缓退出了甘露殿。
殿外的夜风,吹在他脸上,冰冷刺骨。可他觉得,这风,远不及刚才殿内那女子的目光和话语来得寒冷。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密旨,上面的墨迹未干,仿佛还带着武则天的体温,却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他知道,从今夜起,长安城要变天了。而掀起这场风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就在他即将走出宫门时,一顶小轿恰好从他身边经过。轿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里面一张略显苍白和惊慌的脸。
是国子监司业,赵文景。
他显然也是被深夜急召入宫,只是不知,是去哪一座宫殿,见哪一位贵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羽看到,赵文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与怨毒。
而陆羽的脸上,却缓缓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几分同情的微笑。
他对着赵文景,遥遥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打招呼。
赵文景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猛地放下了轿帘。
陆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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