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爷好歹是入了奇门的人物,见识之广博,阅历之深厚,比起安宁县城里的绝大多数刀口舔血的寻常江湖草莽,都要来的更深许多。
铺子内,沈爷抽着烟枪,“吧嗒吧嗒”的声响仿佛在应和着他悠远的思绪。
他目光穿透袅袅青烟,仿佛投向了岁月的深处。
烟锅里的黯淡的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
他缓缓开口,渺然的声音仿佛在翻阅一本尘封的古籍。
“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爷,他老人家曾提起过,上古年间,天地玄黄,万物有定数,这人生来便有‘四寿’。”
“四寿?”
陆沉睁大双眼,没想到这里还有门道。
若不是沈爷说起,这种事情他可是怎么都接触不到的。
至于那四寿的说法,到底是什么,这自然让他更为好奇。
心中也清楚,肯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于是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一个字。
沈爷微微颔首,将那已经抽完的烟锅在桌角磕了磕,继而娓娓道来。
“天寿,人寿,阳寿,阴寿。此四者,便是悬在芸芸众生、亿兆生灵头顶的四道枷锁,是天地间最根本的大限!”
“天寿者。”沈爷的声音多出几分敬畏,仿佛提及某种禁忌,“乃是那些窥探天道、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大神通者所面对的大限!此数一旦告罄,天穹便会降下灭世神雷,大地深处涌出焚身劫火,更有无穷灾祸如影随形,直至将其彻底磨灭,万劫不复!”
“至于人寿。”沈爷语气一转,“便是凡夫俗子、芸芸众生的命数。”
“此数耗尽之日,便是魂归地府之时。”
“那时节,自有那幽冥地府中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循着生死簿上的名录,前来索魂,引渡黄泉。”
这么神奇?
地府?勾魂使者?
这世上难道还真有阴曹地府吗?
陆沉脑中嗡的一声。
过往听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话志怪故事,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那些被说书人演绎得绘声绘色的幽冥景象,难道并非凭空杜撰?
如果真有阴曹地府的话,一切有迹可循,那很多事情确实就说得通了。
沈爷似乎看穿了他的惊疑,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继续道:
“再说阳寿,此乃生灵行走于阳间,存世显形的时限。”
“乍一看,似乎与人寿无异,实则另有玄机,大不相同。”
他填满了烟锅里的烟丝,又点燃之后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悠长的烟圈,才缓缓说道:
“人寿者,先天而定,乃是胎里带来的根本之数,不可更改。”
“五百年前,就曾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盖世武圣。”
“此人天资横溢,冠绝当世!”
“二十岁便已登临武道巅峰,立于神关之境,傲视群伦,睥睨天下!”
“彼时,整个江湖都为之沸腾,所有人都坚信,他必将冲破天地桎梏,为后世武者劈开一条通天大道,开宗立派、光照千古。”
“然而……”
说到这里,沈爷突然顿住,好似故意吊人胃口,卖了个关子。
“师父!”
陆沉果然急了,这故事正听到最紧要的关头,咋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断了?
“后来呢?那位武圣前辈如何了?您老别卖关子啊!”
沈爷看陆沉焦急的模样,微微一笑,遂即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惋惜。
“然而,天妒英才!”
“这位光芒万丈、被寄予厚望的盖世武圣,仅仅活到了二十八岁,便含恨而终。”
“才二十八岁?!”
陆沉惊讶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可是听宋教头详细讲过。
神关武圣,那是足以镇国定鼎的擎天巨擘,寿元悠长,活过两百春秋都属寻常!
二十岁登顶神关,本该有近两百年的无敌岁月,怎会……
“一身强猛无匹的巅峰实力,只无敌了八载岁月。”沈爷的声音带着遗憾,“就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璀璨夺目,却一闪而逝,徒留后人无尽唏嘘。”
“师父,这是为何?!”
陆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
这结局实在是太让人惊讶,让他完全都不敢去代入半点。
“因为那位武圣身负二八大限!”
“何谓二八大限?便是他先天所具的人寿仅有区区二十八载!”
“人寿先天而定,不可更改!”
“纵使他天纵奇才,二十岁便已登临神关,俯瞰人间,却也挣不脱这先天人寿的枷锁!人寿尽时,纵有通天武力,也难逃魂归地府之局!”
陆沉似懂非懂,好像是逐渐明白过来。
人寿就是注定能活多久的那个数!
这就像是早就已经定好了的铁律。
“而这阳寿则不同。”
沈爷吐出一口浓烟,烟圈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缓缓扩散。
“它有法子可改,只要你不是那先天人寿不足、被死死限制住的命格,寻得契机,增添阳寿,便是实实在在的续命延年之道!”
他瞥了一眼听得全神贯注的陆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些流传在市井巷陌的神仙志怪话本里,常说什么国师做法,沟通幽冥,求在阎王殿前,求文武判官为善人增添阳寿,其根源,便在于此了。”
“阳寿一增,犹如枯木逢春,福缘随之滋长,自然能躲过灾劫,平安顺遂地度过晚年,得享天伦。”
陆沉听得入迷,仿佛眼前推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师父,那阴寿呢?”
沈爷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呵呵一笑:“人死之后,三魂七魄若不消散于天地,便会凝聚成形,化为鬼物。”
“这鬼物亦有寿数,谓之‘阴寿’。”
“只要阴寿未尽,它便不会彻底化为青烟,沉入幽冥,这也是为何……”
他话锋一转。
“才会有上古大神通者采集灾气铸造阴钱。”
“那阴钱,便是给那些盘踞在幽冥深处、道行深厚的厉害鬼物的过路钱!”
“若无此物打点,那黄泉路上,当真是荆棘遍地,恶鬼拦路,凶险莫测,寸步难行!想顺利趟过,寻得彼岸奇珍,无异于痴人说梦!”
“原来如此!”
陆沉心中豁然开朗。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陆沉感慨,师父的一席话,当真让他茅塞顿开,也是大开眼界!
可是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心念电转间,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目光灼灼,开口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见识广博,可知道这铸阴钱的法门?”
沈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呵呵,你这心倒是够野!这等逆乱阴阳、干犯幽冥的禁忌之法。”
他摇了摇头,神色间带着几分追忆:“怕是早已失传,即便还有零星传承,估计也只在当世那些深不可测的各大道统圣地之中,才可能有了。”
“据说,上古年间若要铸阴钱,那可是天大的事!必须手持地府阴司亲自颁发的符诏,才算名正言顺,否则,便是触犯幽冥重律!”
“一旦让巡游阴阳的黑白无常觉察,轻则削去你阳世寿元,重则连你死后做鬼的阴寿,都要一并勾销,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嘛……”沈爷话锋一转,“自那天变之后,什么地府阴司,勾魂使者,都没了踪影,这些规矩,也就成了无根的浮萍,空谈罢了。”
天变?!
陆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被师父屡次提及、却又语焉不详的关键词。
这个词仿佛带着某种沉重而神秘的力量。
“师父,您总说‘天变’,这‘天变’究竟是何等变故?”
沈爷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然与困惑。
他缓缓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不晓得,这也是当年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爷讲的。”
“据说早在千年之前,这方天地曾发生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剧变,无人知晓具体情形了。只模糊流传下来,说那场剧变之时,降下了整整十天十夜、如天河倒灌般的泼天大雨!”
“自此之后,那些移山填海的大神通者,便如同人间蒸发,彻底绝迹!”
“无数传承久远的道统圣地,也纷纷紧闭山门,封山不出。咱们后世之人,便将这场笼罩在重重迷雾中的天地剧变,称为天变。”
沈爷的话语如同一块石头投入陆沉的心湖,激起层层浪花,却又很快被更深的迷雾笼罩。
原来如此。
陆沉虽然依旧懵懂,不过也只是将这些事情暂时当作奇闻轶事记下,毕竟离他太过遥远。
陪着沈爷用过一顿简单的晚饭,又闲聊了几句安宁县近来暗流涌动的局势。
沈爷面色凝重地提醒道:“六子,杨全那厮吃了大亏,如今如丧家之犬,狗急跳墙之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务必多加小心,不可有丝毫大意!”
陆沉郑重点头:“师父放心,弟子省得。”
辞别沈爷,他踏着月色返回自家小院。
推开院门,厅堂里竟亮着灯火。
不曾想,却按见那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董霸,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
昏黄的灯光将他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
听到脚步声,董霸抬起头,那双虎目在灯光下灼灼生辉,嘴角咧开一个带着血腥气的豪迈笑容:
“陆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今夜有一场好戏,你可愿随大哥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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