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落地窗，将儿童房内柔软的羊毛地毯切割成明晃晃的方块。三岁的妹妹陆慕晴正努力地把一个穿着西装的小熊玩偶往穿着纱裙的兔子玩偶怀里塞，嘴里还念念有词：“霸总爸爸，要抱紧晴晴妈妈哦，不然妈妈会跑掉的！”
而她旁边那个简直是她父亲翻版、小脸酷酷的哥哥陆念琛，则皱着眉头，一把抢过小熊，用稚嫩却故作沉稳的声音纠正道：“笨蛋慕慕，爸爸才不会让妈妈跑掉！他们是签了合同的！一辈子那种！”
正准备进来喊孩子们去吃水果的苏晚晴，在门口听到这句，脚步猛地顿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合同？那个几乎要被幸福尘埃掩埋的、一切的起点。
时光荏苒，距离那场轰动全城的世纪婚礼，已经过去了三年多。龙凤胎的降生，为这个家带来了加倍的喧嚣与加倍的快乐。
陆寒琛早已进化成超级奶爸，虽然在某些方面依旧保持着说一不二的“霸总”作风（比如坚决不允许孩子们多吃一口冰淇淋），但在妻子和孩子们面前，那层冰冷的铠甲早已融化殆尽，只剩下柔软的温情。
此刻，他正被女儿当成人肉沙发，靠在巨大的懒人沙发上，小慕晴窝在他怀里，胖乎乎的手指戳着他平板电脑上复杂的曲线图，咿咿呀呀地问：“爸爸，这个花花绿绿的是什么呀？”而儿子念琛则更像个小大人，端坐在旁边的儿童椅上，有模有样地翻着一本图画书，只是那小眼神时不时瞥向妹妹和爸爸，泄露出一丝羡慕。
苏晚晴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底软成一片春水。这样的幸福，安稳得几乎让人忘记来路的风雨。若不是孩子们无意间的童言稚语，她几乎要想不起，她和陆寒琛之间，那始于一场冰冷交易的开端。
晚饭后，保姆带着玩累了的孩子们先去洗漱。陆寒琛从身后拥住正在厨房整理餐具的苏晚晴，下巴搁在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满是沐浴露的清香和她身上特有的恬淡气息。“累了？明天我让阿姨过来收拾。”
苏晚晴摇摇头，放松地靠进他怀里，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寒琛，我突然想起个事……我们以前签的那份……契约书，还在吗？”
陆寒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环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那个词，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突然很想看看。”苏晚晴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怀念和好奇，“想看看我们故事的起点，现在回想起来，一定很……特别。”
陆寒琛凝视着她的眼睛，在那里面看不到丝毫的阴影或芥蒂，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坦然与温柔。
他心头一松，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是感慨，也是释然。“在的。应该还在湖畔别墅的书房保险柜里。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
湖畔别墅。那栋他们签订了契约，度过了最初那段冰冷、试探、又暗流涌动时光的房子。
婚后，他们搬到了现在这个更适合家庭生活的庄园，那栋别墅便空置下来，只定期有人打扫。
“我们……明天去看看好吗？”苏晚晴提议，眼里闪着光，“带上孩子们，就当是……一次怀旧之旅？”
陆寒琛看着她眼中雀跃的光，哪里会拒绝。他点头：“好。明天就去。”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周末。车子驶入那条熟悉的林荫道时，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苏晚晴还记得第一次被带到这里时，那种如同踏入黄金囚笼的忐忑与屈辱。
而如今，身边是挚爱的丈夫，车后座是咿咿呀呀的孩子们，心境已是天壤之别。
别墅依旧保持着原样，一尘不染，却缺少了烟火气，显得有些冷清。慕晴和念琛对这里充满好奇，在宽敞的客厅里跑来跑去，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屋子的寂静。
陆寒琛牵着苏晚晴的手，径直走上二楼的书房。推开厚重的实木门，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那张他们曾经隔着它、签下决定命运名字的书桌，静静地立在原地。
陆寒琛走到书桌后，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了嵌入墙壁的隐蔽式保险柜。里面除了一些重要的产权文件，果然躺着一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甚至没有封缄，显得那么随意，又那么沉重。
他取出那个文件袋，动作有些缓慢，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他走到苏晚晴面前，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晚晴，”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你确定要看吗？那里面……可能并不美好。”
那里面的条款，带着最初的算计、冷漠和不平等。他怕那些冰冷的文字，会玷污了此刻他们之间毫无保留的温暖。
苏晚晴却微微一笑，目光坚定而温柔：“再不开心的过去，也是我们的一部分啊。而且，我相信现在的我们，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它了。”
她俏皮地眨眨眼，“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找到霸总先生当初‘处心积虑’的证据呢？”
她轻松的语气化解了陆寒琛最后一丝紧张。他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将文件袋递到了她手中。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解开了缠绕的线绳。抽出的，是几张已经微微泛黄的A4纸。首页上，加粗的标题依旧清晰——《婚姻契约协议》。
她一行行看下去。那些条条款款，果然如她所料，充满了甲方（陆寒琛）的绝对权力和乙方（苏晚晴）的绝对服从。约定互不干涉私生活，约定在公众场合扮演恩爱，约定一年后自动解除关系……字里行间，都是赤裸裸的交易和疏离。
然而，看着这些文字，苏晚晴心中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想笑。她抬头，看向紧张注视着她的陆寒琛，指着其中一条念出声：“‘协议期间，乙方需随传随到，满足甲方一切合理及不合理的需求’……”她拖长了语调，眼含戏谑，“陆先生，你当初指的‘不合理需求’，包括后来半夜给你煮醒酒汤，陪你看无聊的财经新闻，还有……给你生一对龙凤胎吗？”
陆寒琛的耳根瞬间红了，是窘迫，也是被幸福冲击的赧然。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闷声说：“对不起……晚晴。那时候的我……”
“嘘——”苏晚晴伸出手指，按住了他的唇，仰头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却满是笑意，“不用道歉。寒琛，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这份契约，就像……就像一颗奇怪的种子，谁都以为会结出苦果，可我们却一起，把它浇灌成了最美的玫瑰。”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它见证了我们的开始，也见证了我们的现在。它不是什么耻辱，它是我们爱情的……特别见证人。”
陆寒琛的心被这番话彻底熨帖，感动得像被温水浸泡。他收紧手臂，低声问：“那……要不要把它处理掉？撕掉，或者烧了？”让这不愉快的开端彻底消失。
苏晚晴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份契约的末尾，那个曾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略显孤单的签名上。一个大胆而浪漫的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不。”她从他怀里退出来，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平时用来签文件的钢笔，递给陆寒琛，然后，指着契约末尾乙方签名旁边那片巨大的空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们在这里，补签一个名字吧。”
陆寒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流涌遍全身。他接过笔，在那片象征着甲方绝对主导权的空白处，郑重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陆寒琛。
就在他名字落下的那一刻，苏晚晴拿起笔，迅速在她当初的签名旁边，用力地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爱心，然后将两颗心用一支箭穿了起来。她抬起头，看着愣住的陆寒琛，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最明媚的阳光：
“看，这样才算完整嘛！甲方陆寒琛，乙方苏晚晴，于今日，自愿续约——”她拖长了声音，眼中满是狡黠和深情。
陆寒琛接上了她的话，声音低沉而坚定，回荡在安静的书房里，如同誓言：
“有效期，至生命尽头。”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那份曾经冰冷的契约书，因为这两个并排的名字和那个幼稚却真挚的图案，被赋予了全新的、温暖的意义。
“装裱起来怎么样？”苏晚晴突发奇想，“就挂在我们卧室里？提醒陆先生，要一辈子履行合同哦！”
陆寒琛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满是愉悦：“好。都听陆太太的。”
他将她再次拥入怀中，这次的动作，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和指向未来的笃定。阳光透过窗户，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正好笼罩在那份铺在桌上的、已然不同的契约书上。
起点与归宿，在此刻完美重叠。
楼下，传来了孩子们追逐笑闹的声音，越来越近。
新的篇章，早已在幸福中，悄然翻开了无数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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