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感应灯熄灭了,黑暗重新漫上来,将一切吞噬。
张敬安家里的那盏白炽灯,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灯光昏黄,勉强照亮一室的清贫与萧索。
“二十年的灰……”
张敬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带着一种被时间碾碎后的沙哑,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陈年旧事。
说完那句话,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颓然地坐回那把吱呀作响的木椅上,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背,此刻塌陷得更深,像一座即将风化殆尽的石像。
系统视野中,他头顶那片代表衰败的灰色气运,如同浓雾般将他彻底淹没,只有一丝微弱的白气,在浓雾的中心,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苏晨没有立刻接话,也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被岁月和不公消磨了二十年的老人。他能感受到对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那是尘封的记忆被强行撕开后,涌出的巨大悲伤、恐惧与无力。
任何言语上的安慰,在二十年的光阴面前,都显得轻佻而苍白。
苏晨走到厨房,拎起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老式铝皮水壶,重新给张敬安面前那个豁了口的茶杯续满了水,也给自己那杯从未碰过的茶,续上了水。
茶叶在滚烫的水流冲击下,翻滚着,舒展开来,一缕清苦的茶香,伴着水汽,在沉闷的空气中慢慢弥漫。
“张老,”苏晨将水壶放回原处,坐回自己的位置,声音平缓,“我刚进史志办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都说,那张桌子不祥,谁坐谁倒霉。”
张敬安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他们说,二十年前,坐那张桌子的人,就是因为不守规矩,被人抓了把柄,最后身败名裂。他们还说,那人是个愣头青,不懂得官场的水深水浅,总想着一步登天。”苏晨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所以,那张桌at子,就成了‘愣头青’的专座。”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我就是下一个愣头青。”
张敬安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刚来的时候,也差点被人当成弃子,去背一口黑锅。”苏晨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不过我运气好,没背成。不但没背成,还把那口锅,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想让我背锅的人。”
张敬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他看着苏晨,这个年轻人脸上的平静,不像是在说一件值得炫耀的往事,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后来,我把王振华送了进去,又把‘白狐’钱德明揪了出来。”苏晨放下茶杯,目光与张敬安对视,“现在,轮到乔振雄了。”
王振华。
白狐。
乔振雄。
一个个曾经如雷贯耳、代表着南州地下秩序的名字,从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嘴里轻描淡写地吐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张敬安那颗早已沉寂的心上。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双清瘦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桌子的边缘。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不想做什么。”苏晨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把一盘没下完的棋,继续下完。”
他看着张敬安,眼神清澈而坚定。
“张老,我父亲的棋,不是为了输赢,也不是为了吃掉谁的子。他是想让以后的人,能在一个干净的棋盘上,堂堂正正地落子,不用担心棋盘外有人递黑子,也不用害怕下棋的人,随时会把你当成弃子。”
“这盘棋,他没下完,但棋谱还在。”
苏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张敬安的耳中。
【检测到宿主正在构建高阶正面言灵……】
【言灵模型分析中……核心语义:传承、信念、未尽之业……】
【言灵定性:希望之火!】
苏晨没有理会系统的提示,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上。
“二十年前,他一个人拿着这份棋谱,想对抗整个棋局的规矩,他输了。输得理所当然。”苏-晨的语气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但是,张老,现在不一样了。”
“二十年过去了,棋盘没变,但看棋的人,变了。”
“有人,把那份被锁了二十年的档案,重新交到了我手上。有人,在我拿到棋谱的当晚,就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四个字——清源,重启。”
苏-晨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
“我一个人,或许看不懂这份棋谱,也摆不正这棋盘。因为我不知道二十年前,那些藏在棋盘下的暗流。我不知道哪些子是真心想保帅,哪些子是随时准备反水的卒。”
“但如果……”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力量。
“如果,当年陪他看棋谱、研究棋谱的人,愿意再站出来,为我这个‘愣头青’,指点一两步呢?”
“这星星之火,是不是,就有燎原的可能?”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晨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系统视野中,他刚刚说出的那段话,化作一缕缕金色的、带着温度的丝线,像一道道和煦的阳光,穿透了张敬安周身那层厚厚的灰色死气。
那团包裹着张敬安的“衰败之灰”,在金色丝线的照耀下,如同春日阳光下的积雪,开始迅速消融、退散。
而被压制在最深处的那一缕“正气之白”,仿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养,猛地爆燃起来!
那不再是风中残烛,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
火焰过处,那些纠缠不休的“不甘之墨”,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被火焰点燃,化作了燃料,让白色的火焰烧得更旺,更烈!
【言灵“希望之火”已生效!】
【目标“张敬安”气运状态发生剧烈转变!】
【“衰败之灰”已被彻底驱散!“不甘之墨”已转化为“决绝之黑”!“正气之白”正在重塑其核心气运!】
【系统评语:蒙尘的利剑,已然出鞘!剑锋所指,虽死不悔!】
现实世界里,张敬安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苏晨能看到,他那塌陷下去的脊梁,正在一寸一寸地,重新挺直。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灰色的死寂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苏晨从未见过的、锐利如刀的光芒。那光芒里,有二十年的沉冤,有压抑了半生的怒火,更有死灰复燃的信念。
他不再是一个在公园里看人下棋、打发余生的退休老头。
他变回了二十年前,那个骨头硬到不容于时,敢和苏建国站在一起,研究如何掀翻棋盘的刑警,张敬安。
许久,张敬安缓缓地抬起手,用手背,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再也没有了那种行将就木的暮气,而是多了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好一个……星星之火。”
他看着苏晨,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你比你父亲……更狠。”张敬安说。
苏晨没有说话。
“他当年找我,是跟我谈理想,谈正义,谈一个警察的天职。”张敬安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想用道理说服我。”
“而你,”他指了指苏晨,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是直接用刀子,往这里捅。你把我心里那点仅存的、连我自己都快忘了的念想,血淋淋地给挖了出来,摆在我面前,问我,还要不要它。”
苏晨沉默着,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
茶很苦,但回味,却有一丝甘甜。
张敬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吐尽了二十年的郁结与颓唐。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掉漆的书柜前,伸手在那些崭新的刑侦专业书籍上,轻轻抚过,像是在抚摸自己逝去的青春。
“史志办那张桌子,你父亲用过,我也用过。”他背对着苏晨,声音里带着一种遥远的回忆,“他‘出事’之后,那个位置空了很久,没人敢坐。后来,我被调过去,他们就把那张桌子给了我。”
“他们是想告诉我,这就是下场。”
“那几年,我每天坐在那张桌子上,什么都不做,就是发呆。我把所有案卷都封存了,也把我自己,封存了起来。”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本《犯罪心理学侧写》上。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那个抽屉的挡板,是活的。”
“我打开了它。”
张敬安转过身,看着苏晨。
“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信,没有纸条,什么都没有。只有用小刀,在木板背面,刻下的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苏晨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地址,和一个……我当时根本惹不起的名字。”张敬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恐惧,也有自责。
“我害怕了。”他低声说,“我怕那是你父亲留下的陷阱,也怕那是他们给我设下的圈套。我把挡板原样装了回去,就当从没看见过。”
“第二天,我就打了退休报告。”
“我当了个逃兵,一逃,就是十几年。”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苏晨明白了。史志办那张桌子,是父亲留给张敬安的最后一条线索,一个最后的希望。
可张敬安,退缩了。
苏晨没有去评判他的对错。在那种高压和恐惧之下,一个已经被折断了利剑的战士,选择自保,是人性。
“现在,我想回去看看。”苏晨说。
“嗯。”张敬安点了点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陪你去。”
他看着苏晨,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你父亲的‘清源计划’,远比你从笔记上看到的,更庞大,也更可怕。”
张敬安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了某些沉睡的鬼魂。
“他要动的,不只是乔振雄和‘清流雅集’。他要动的,是南州这片天底下,所有靠‘潜规则’活着的……人。”
“所以,当他把计划的初稿,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拿出来讨论的时候……”
张敬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声音也变得干涩无比。
“第一个站出来,用最激烈的言辞,反对他的人……”
“不是乔振雄,也不是刘长河。”
“而是当时被所有人,包括你父亲自己,都视为‘学院派’领袖、未来接班人的……”
“陈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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