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河。
这三个字,像一枚无声的深水炸弹,在苏晨的脑海深处轰然引爆。
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琥珀,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楼上人家的电视声,一切都变得遥远而失真。
屋子里,只剩下张敬安那沙哑的、仿佛从生了锈的铁皮里挤出来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复回响。
苏晨的脑中,一片混乱。
无数个关于刘长河的画面,如同一部被剪辑得支离破碎的电影,疯狂地闪回。
是那个在会议室里,唾沫横飞、指着他鼻子骂他“不懂规矩”的刘副主任。
是那个在饭局上,满脸油光、端着酒杯到处敬酒,身上缠绕着浓郁的“本土派之橙”与“油滑之灰”的刘长河。
是那个在自己扳倒王振华后,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作,只能用怨毒的眼神在背后扎刀子的刘长河。
他身上所有的气运标签,都指向一个词——敌人。一个面目清晰、立场鲜明、从一开始就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敌人。
可现在,张敬安告诉他,这个敌人,曾是父亲最信任的徒弟。
这个敌人,是那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中,第一个被推出去的祭品。
这种感觉,就像你花了无数心血,终于拼好了一幅错综复杂的拼图,却在最后关头发现,最核心的那一块,从一开始就放错了位置。整个图案,所有的逻辑,瞬间崩塌。
苏晨下意识地调动系统,试图在记忆的气运网络里,重新构建刘长河的模型。
橙色的“本土派”气运,灰色的“油滑”气运,还有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代表着与父亲过往关联的白色……等等,不对。
在那片浑浊的橙色与灰色之下,苏晨此刻才猛然发现,一直都有一缕极其隐晦的、如同墨汁般深沉的黑色气运,死死地纠缠着刘长河的气运核心。
那不是“不甘之墨”,也不是“衰败之黑”。
系统给出的标签是——“怨恨咒缚”。
一种经年累月、深入骨髓、因为巨大的冤屈和背叛而形成的恶毒诅咒。
原来如此。
苏晨终于明白了。刘长河对自己的敌意,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派系立场,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苏建国的儿子。
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恨。
他恨苏建国,恨这个当年没能保护好他的师父。他把所有的怨气,都转移到了苏建国的儿子,也就是自己身上。他或许认为,如果不是苏建国那个不切实际的“清源计划”,他依然会是那个前途光明的刑侦支队办公室主任,而不是后来在各个闲散部门里蹉跎半生、靠着投机钻营才爬回副主任位置的油腻中年。
“想不通,是吗?”张敬安的声音将苏晨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看着苏晨,那双重新变得锐利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悲悯。
“当年,你父亲也想不通。当他看到那些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单据,每一张上面都有刘长河的亲笔签名时,他整个人都垮了。”
张敬安端起桌上那只豁了口的茶杯,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他却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
“那比陈海平的反对,比我们所有人的背离,打击都大。因为那不是理念之争,那是对一个人最核心的信任的彻底摧毁。”
“乔振雄这一招,太毒了。”张敬安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知道你父亲的软肋在哪里。他不是要打败你父亲,他是要诛心。”
“他要让你父亲相信,他所坚守的一切,他所信任的一切,到头来都会背叛他。他要让他从内部开始腐烂,自己否定自己。”
苏晨沉默着。他能想象得到,当父亲看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成了“背叛者”,成了敌人用来攻击自己的那把最锋利的刀时,内心是何等的绝望。
“那笔经费,其实是乔振雄他们自己设的套。他们利用刘长河的单纯和对你父亲的信任,让他签了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用途的单子。事后,再把钱转走,账做平,只留下刘长河的签名,作为唯一的罪证。”
“事发后,刘长河百口莫辩。所有人都劝你父亲,立刻和他划清界限,大义灭亲,才能保全自己。”
“可你父亲没有。”张敬安的眼眶又红了,“他一个人,顶着所有压力,到处去查,想为刘长河翻案。他坚信自己的徒弟是清白的。”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彻底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乔振雄他们立刻反咬一口,说你父亲‘徇私舞弊’、‘包庇罪犯’、‘企图建立攻守同盟’。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加上省里来的‘专家组’推波助澜,你父亲的处境,一下子就从‘被孤立’,变成了‘待罪之身’。”
“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张敬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吐尽这二十年的压抑。
“后来,刘长河被判了刑,虽然因为金额和认罪态度,判得很轻,但也彻底断送了前途。而你父亲,也被停职调查,最终……以一个不明不白的‘严重违纪’,被彻底清除出了队伍。”
“一石二鸟。”苏晨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温度。
“对,一石二鸟。”张敬安点了点头,“他们用一块石头,同时砸碎了你父亲的理想,和你徒弟的前途。”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段残酷的往事,敲打着冰冷的节拍。
苏晨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他一直以为,自己面对的敌人是王振华,是钱德明,是他们背后的乔振雄和“清流雅集”。他以为这是一场正与邪的较量。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简单的较量。这是一场精密的、冷酷的、布局深远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围猎。
王振华、钱德明,甚至刘长河,都只是这场围猎中,被推到台前的棋子,或者诱饵。
就连“清流雅集”的魁首乔振雄,那个被他视为“白狐”的幕后黑手,在这盘棋里,似乎也只是一个更高级的……执行者。
“乔振雄,”苏晨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能量吗?能从省里请来‘专家组’,能把市局一个前途光明的副支队长,玩弄于股掌之间?”
张敬安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苏晨。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恐惧。
“你……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因为不合理。”苏晨的思路,在巨大的冲击过后,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乔振雄是‘清流雅集’的魁首,是本土派的幕后大佬,但他终究只是南州市的本土派。他的根基在南州,他的影响力,很难如此轻易地直达省里,并且精准地调动‘财务审计’这种敏感的力量。”
“除非……”苏晨看着张敬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是真正的‘白狐’。他只是那只真正狐狸的……白色手套。”
“嘶——”
张敬安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靠在椅背上。
他看着苏晨,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他喃喃自语,“当年,你父亲被停职后,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们都看错了,乔振雄只是台前唱戏的,真正拉线的那个人,一直躲在幕后,连看都懒得看我们一眼。”
苏晨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个人,是谁?”他问。
张敬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仿佛那片漆黑的夜色里,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系统视野中,一股浓重的、代表着“恐惧”的黑色气运,再次从他心底涌出,瞬间压倒了刚刚燃起的白色火焰。
苏晨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最核心的禁忌。
他没有再逼问,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张老,我父亲留下的那张桌子,抽屉挡板后面,刻下的那个名字,是不是就是他?”
张敬安的身体,猛地一抖。
他闭上眼睛,痛苦地点了点头。
“你父亲……他是在用最后的方式提醒我,也是警告我,不要再去碰那个人。”张敬安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那个名字,在当年的南州,就是天。”
“他退下来很多年了。”苏晨说。
“退?”张敬安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笑,像是在嘲笑苏晨的天真,“有些人,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不会真的‘退’。”
“他的门生故吏,遍布南州,乃至省里的各个关键部门。他当年随口提拔的一个秘书,现在可能就是某个局的一把手。他当年无意中帮过的一个商人,现在可能就是南州的纳税大户。”
“他不需要说话,甚至不需要露面。只要他还在那座山上的老宅里喝茶、看报,他的影响力,就如同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着整个南州。乔振雄的‘清流雅集’,说白了,就是这张大网上的一个节点,是他用来处理一些‘不上台面’的事情的工具而已。”
苏晨的指尖,冰凉。
他终于明白,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
那不是一个派系,也不是一个利益集团。
那是一个时代的化身。是一个在南州这片土地上,经营了数十年,将自己的权力和意志,深深植入了每一个角落的“隐形帝王”。
父亲的“清源计划”,不是要掀翻棋盘。
他是要……撼动这座山。
难怪,他会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晨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父亲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也只是改变了南州的官场生态,对他一个已经退休的老人,有什么影响?”
“因为你父亲,挡了他的路。”张敬安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绝望,“一条……他认为可以通往‘长生’的路。”
“长生?”苏晨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张敬安摇着头,脸上满是困惑和恐惧,“当年,你父亲在调查乔振雄资金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一笔巨大的资金,流向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一个……早就废弃了的,七号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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