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带上了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像一声疲惫的叹息,将那间屋子里所有的往事、恐惧与刚刚燃起的星火,都隔绝在了身后。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灭,黑暗与阴冷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包裹。
他没有停顿,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敲出清晰而孤单的回响。他感觉不到恐惧,甚至连愤怒都淡去了,心中只剩下一片巨大的、虚无的平静。
就像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过后,耳边只剩下持续不断的嗡鸣,世界万籁俱寂。
走出居民楼,深夜的冷风迎面扑来,带着梧桐叶腐烂后的微苦气息。苏晨裹紧了外套,没有打车,只是沿着这条寂静的老街,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街灯缩短,循环往复。
文国栋。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沉在水底的石头。可苏晨知道,就是这块石头,掀起了过去二十年南州官场所有的惊涛骇浪。
他开始重新梳理脑中的那张气运网络图。
过去,他以为这张图的顶端,是“白狐”钱德明那片代表着“伪善”与“算计”的驳杂气运,再往上,是乔振雄那股盘根错节的“本土派之橙”。他以为自己的敌人,就是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山头。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钱德明、乔振雄、王振华……甚至包括那个可悲又可恨的刘长河,他们都不是山。他们只是山上滚落的碎石,是被用来铺路或是砸人的工具。
真正盘踞在山顶的,是那个连系统都无法解析的、名为“文国栋”的黑洞。
它不是一种气运,它是一种规则。它不参与棋局,它本身就是棋盘的意志。
苏晨忽然理解了父亲的失败。
父亲的“清源计划”,不是要掀翻一张桌子,而是想把整间屋子给拆了。他要动的,不是几个贪官污F吏,而是这间屋子赖以存在的地基。
而那个名为“七号疗养院”的地方,以及那个荒诞的“长生”妄想,很可能就是这地基之下,最不能触碰的龙脉。
父亲不是在官场斗争中落败的。
他是在一次考古挖掘中,无意间挖到了这座古老神庙的祭坛,惊扰了沉睡的神只。所以,神只降下了神罚。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陈海平,那个“秩序之蓝”的代表,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因为父亲的计划,破坏了他所信奉的“程序正义”和“体制稳定”,那是在挑战他信仰的神。
为什么乔振雄,一个市井枭雄,能调动省里的力量,布下如此精密的天罗地网?因为他不是为自己而战,他是那位神只在人间的“行走”,是那只看不见的手所戴上的白色手套。
苏晨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
深夜的街道上车辆稀少,只有一辆洒水车唱着单调的歌,缓缓驶过,在地面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净的、混杂着泥土味的潮气。
他抬头,看着夜空。南州的夜空总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几颗星星,就像这张被无数灰色、橙色、黑色的气运所笼罩的棋盘。
而在那片浑浊之上,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贪婪的黑洞,正无声地吞噬着一切。
苏晨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系统视野中那恐怖的一幕。
自己的金色气运,虽然凝实如柱,光芒璀璨,可在那片代表着文国栋的、扭曲一切的虚无面前,渺小得就像一根试图照亮整个宇宙的蜡烛。
系统的评语再次响起: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他现在明白了。
那不是一句警告,而是一句陈述。
当他的系统第一次尝试解析文国栋的气运时,对方或许就已经“感觉”到了。就像一只沉睡的巨鲸,感觉到了一粒沙子落在了自己身上。它不会在意,甚至懒得翻身,但它已经知道了沙子的存在。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上。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兴奋。
就像一个登山者,毕生的目标就是征服一座传说中的神山。当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站在山脚下,亲眼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令人绝望的山峰时,他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宿命般的战栗与狂喜。
路,终于清晰了。
目标,也终于锁定了。
不再是为了给父亲洗刷冤屈,那只是登山过程中的一道风景。
不再是为了扳倒某个派系,那只是登山路上需要清理的几块碎石。
他最终要做的,是爬上那座山,走到那个黑洞的面前,然后……亲手将它填上。
苏晨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映在路边积水里的倒影。那张年轻的脸庞,在水波的荡漾中有些模糊不清。
他忽然笑了。
如果父亲是那个想要拆掉神庙的理想主义者,那自己,就要成为一个屠神者。
理想主义者会失败,因为他们相信人心向善,相信规矩和道理。
而屠神者不会。
因为屠神者只相信一件事——那就是神,也会流血。
他掏出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让他滚烫的思绪稍稍冷却。他没有打开通讯录,也没有去看任何信息,只是调出了日历。
张敬安最后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响起。
“市委,马上就要换届了。”
换届。
对于南州这座城市,对于无数沉浮其中的官员来说,这两个字,意味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意味着位置的变动,权力的洗牌,命运的转折。
但对于此刻的苏晨来说,这两个字,只有一个含义。
机会。
是文国栋那张笼罩了南州几十年的、看不见的大网,在剧烈动荡中,唯一可能出现松动和破绽的机会。
是陈海平那些“秩序派”最焦头烂额、无暇他顾的时刻。
是周鸿途那些“调和派”最需要寻找新的平衡点、押注新筹码的时刻。
风暴的中心,往往是最平静的。但风暴的边缘,却是最混乱、最有机可乘的地方。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作为一个局外人,去撬动某一个棋子。
他必须亲自走进风暴里,甚至,成为风暴的一部分。
苏晨的目光,从日历上移开,落在了手机屏幕的顶端,那个显示着运营商信号的标志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图标。
那是市委大院内部网络的wIFI标志。
他现在,就在这张权力网络的内部。
一个计划,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里,开始迅速成型。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的复仇者,他要成为一个主动的布局者。
他要利用这场换届的风暴,利用所有派系的矛盾和欲望,为自己创造一个……能够最接近那座神庙的机会。
苏晨收起手机,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异常沉稳,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节拍上。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查明父亲真相而步步为营的市府办秘书。
他是苏建国的儿子。
也是一个,准备向南州那片看不见的天,正式宣战的……棋手。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影子的尽头,连接着这座城市最深沉的黑暗。而他的身后,是这座城市即将亮起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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