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在苏晨身后被反锁。
“咔哒”一声轻响，却像一道闸门落下，将外面那个沸腾、混乱的世界，彻底隔绝。
周鸿途的办公室里，光线有些昏暗，他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桌面上的台灯。那圈昏黄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阴影里，也让那只被推到苏晨面前的牛皮纸文件袋，显得格外刺眼。
“绝密”两个猩红的宋体字，像两只窥探人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晨。
苏晨的目光很平静，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文件袋。他只是看着周鸿途，这位南州市委的大管家，正处于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状态。
在苏晨的系统视野里，周鸿途头顶那片本应是“调和之灰”的气运，此刻已经不像是一片云，更像是一块被反复揉搓、即将破碎的抹布。无数黑色的、代表着“焦虑”与“疲惫”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死死地勒紧了这块抹布，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不断收缩的“压力咒缚”。
这股咒缚是如此强大，以至于苏晨站在他对面，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令人胸闷的压抑感。仿佛整个市委大楼里所有派系的矛盾、所有人的欲望和焦虑，最终都汇聚到了这个男人身上，由他一个人来承受。
他快被压垮了。
“小苏，你是我现在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周鸿途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没有坐下，双手撑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被围困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份换届的初步考察名单，以及相关的背景材料，你连夜帮我整理一份摘要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袋上，眼神复杂。那里面的东西，是南州未来几年权力格局的蓝图，是无数人命运的判决书。在换届前夕，这份名单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掀起一场十二级的政治地震。
按规矩，这种绝密材料的整理，应该由他这个市委秘书长亲自完成，或是交给他最核心、最资深的副手。可现在，他却把它交给了苏晨，一个来市委办还不到一年的年轻人。
这已经不是信任了，这是一种赌博。一场将自己的政治生命，全部押上去的豪赌。
“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周鸿途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晨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拿了过来。入手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重。他能感觉到，周鸿途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一寸寸地移动，紧张到了极点。
苏晨将文件袋拿在手里，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抬起头，迎向了周鸿tou的目光。
“秘书长，”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摘要的重点是什么？是突出候选人的优势，还是客观呈现他们的背景和派系倾向？”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中了周鸿途此刻最纠结的要害。
周鸿途猛地一愣，他没想到苏晨会问得如此直接，如此……一针见血。
是啊，整理摘要，怎么整理？
如果只是简单地罗列信息，那他自己花点时间也能做。他之所以要找人帮忙，就是因为他自己已经乱了。
“本土派”步步紧逼，想要在这次换届中抢占更多的关键位置。“学院派”寸步不让，高举着“规矩”和“程序”的大旗，处处设卡。他这个“调和派”的代表，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摘要写得偏向“本土派”，陈海平那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写得过于客观，等于把所有矛盾都摆在台面上，让本就紧张的局势彻底失控。
他需要一份摘要，一份既能真实反映情况，又能巧妙地隐藏锋芒，为他接下来的“调和”与“平衡”留下足够操作空间的摘要。
这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细心和忠诚，更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和对南州权力格局的深刻理解。
周鸿途看着苏晨，看着他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中的惊涛骇浪，慢慢平复了下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或许赌对了。
这个年轻人，从进市委办的第一天起，就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通透。他能在刘长河和张副主任之间游刃有余，能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保持冷静。他就像一个最优秀的棋手，总能在混乱的棋局中，找到那个最关键的落子点。
“你……看着办。”
周鸿tou最终吐出了这四个字。说完，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坐回宽大的老板椅里，闭上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
【叮！检测到言灵：放权！】
【效果：施术者将部分决策权与信任，转移至宿主身上。宿主的气运与施术者产生临时链接，任务完成度将直接影响施术者的气运走向。】
苏晨没有再多问。他将文件袋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对着周鸿tou微微躬了躬身，然后转身，开锁，走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周鸿途依旧闭着眼，但他的眉头，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那团勒得他喘不过气的“压力咒缚”，仿佛因为分担了一部分重量出去，收缩的速度，也减缓了一点。
走廊里，依旧是那股压抑紧张的气氛。
苏晨的脚步不疾不徐，表情和来时一样平静。可他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么波澜不惊。
他知道，自己接过的，不是一份文件，而是周鸿tou递过来的一张船票。一张能让他从看台走进赛场，从观众成为选手的船票。
这也是一张卖命的投名状。
做好了，他将彻底赢得周鸿途的信任，成为这位市委大管家在核心圈子里的唯一心腹。搞砸了，或是泄露了半点风声，他和周鸿途会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巨大。
因为那份名单，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份摘要任务。
那是他迄今为止，能接触到的、最全面、最真实、最核心的南州权力地图！
谁是“本土派”的中坚？谁是“学院派”的后起之秀？谁又是摇摆不定的“中间派”？谁和谁有旧怨？谁和谁是盟友？谁的背后，站着文国栋的影子？
所有这些，都会在这份名单里，找到答案。
这是他为父亲复仇，向那个名为“文国栋”的深渊宣战以来，得到的……最强大的一件武器。
苏晨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将门轻轻带上。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楼下，市委大院里人影稀疏，几盏路灯在暮色四合中亮起，显得有些孤单。远处城市的轮廓，正在被夜色一点点吞没。
他将手伸进公文包，触碰着那个牛皮纸袋粗糙的表面。他甚至能感觉到，里面那几十张纸，正散发着灼人的热量。那是一个个名字所代表的、滚烫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文件袋抽了出来。
没有犹豫，他撕开了那枚盖着红章的封条。
一叠厚厚的A4纸，散发着油墨的清香。第一页，是这次换届中，所有进入初步考察范围的干部名单。
苏晨的目光，从上到下，逐一扫过。
市委副书记（空缺）、常务副市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一个个分量十足的职位，后面跟着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市公安局局长”那一栏。
现任局长即将到龄退休，这个位置，是“本土派”和“学院派”争夺最激烈、也是最关键的阵地之一。
考察名单上，有两个名字。
排在第一个的，是现任常务副局长，一个苏晨没怎么打过交道的老公安，资料显示，他是陈海平“学院派”的铁杆。
而排在第二个的名字，让苏晨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
刘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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