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五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毒针,无声无息地刺入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中。
“……像我上个月才送进去的那个不长眼的条子。”
声音很低,带着烟草和酒精混合的浊气,却比外面机器的轰鸣更震耳欲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赵老四刚刚挺直的脊梁,在那一瞬间差点垮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先是停跳,然后像被重锤擂响的破鼓,疯狂地砸向胸腔。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副精心扮演的“赵老板”的面具,边缘已经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的大脑。
然而,站在风暴中心,被那句话直接顶在脸上的沈铭,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有后退,没有辩解,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黑五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自己脸上寸寸刮过,仿佛对方谈论的,是今天的天气,而不是一个足以让他和赵老四万劫不复的致命试探。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门口那两个壮汉,连呼吸都忘了,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比谁都清楚,五哥露出这种表情,就是要见血的前兆。
就在赵老四的心理防线即将彻底崩溃,准备说点什么来补救的前一秒,沈铭笑了。
不是惊慌失措的干笑,也不是谄媚的赔笑。
而是一种带着几分荒谬,几分玩味的轻笑。
“呵呵。”
他笑声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精准地割断了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
他迎着黑五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吴老板,”沈铭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我们是来谈一笔价值几百万的生意。你现在却拿我和一个不长眼的条子比。”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那股由系统奖励而来的无形气场,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我倒是想问问吴老板,”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反问道,“是你的生意,本来就见不得光,所以看谁都像条子?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这几百万的单子,配不上让你用正常的态度来谈?”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黑五的脸上。
它巧妙地避开了“你是不是在试探我”的陷阱,而是直接将问题升级,把刀子,原封不动地递了回去。
你不是怀疑我的身份吗?
好,我不跟你纠结身份。我只问你,你的生意是不是有问题?你还想不想要我的订单?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辩解,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黑五脸上的阴森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那双眯起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愕。他设想过无数种对方的反应:惊慌、嘴硬、色厉内荏……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强硬,如此直接地把问题抛回给他,甚至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这小子的反应,根本不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倒像个在谈判桌上身经百战的老手!
办公室里的空气,比刚才更加凝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赵老板”发作了。
“不像话!”
赵老四猛地一拍沙发扶手,霍然起身。他那张因为恐惧而苍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他指着黑五,手都在发抖,但这一次,是带着“被羞辱”的怒火在抖。
“吴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咆哮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被冒犯的大老板应有的愤怒,“我们是带着诚意,从江城大老远跑过来,想跟你谈一笔大生意!你倒好,不谈生意,倒先盘问起我们的人来了?把我们当什么了?犯人吗?”
他这一声吼,彻底打破了僵局。
沈铭心中暗赞一声“好演技”,赵老四这临场反应,简直是影帝附体。
“小沈!”赵老四转头对着沈铭,一脸的怒不可遏,“我们走!清河县又不是只有他一家采砂场!这种不尊重客户,生意可能还不干不净的地方,我们不屑于合作!”
他拎起公文包,作势就要往外走。
“这……哎,赵老板!赵老板!别别别!”
黑五终于慌了。
他那点因为多疑而升起的警惕,在“几百万订单”即将飞走的巨大恐慌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几步冲上去,一把拉住了赵老四的胳膊,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赵老板,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您消消气,消消气!”
他转头又对沈铭点头哈腰,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沈经理,我这人嘴笨,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我这人就是喜欢交朋友,看沈经理一表人才,说话投机,才多说了两句,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一眼门口那两个已经看傻了的壮汉:“还愣着干什么?滚出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两个壮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赵老板,沈经理,来来来,坐,坐下说。”黑五连拖带拽地把赵老四按回到沙发上,又亲手给两人的茶杯续满了水,姿态放得极低。
沈铭和赵老四对视一眼,没有再坚持要走,而是顺着台阶坐了下来。但两人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我很不高兴”的冰冷表情。
“吴老板,”沈铭冷冷地开口,“生意场上,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你连我们是谁都信不过,我们又怎么敢把这么大的订单交给你?”
“信得过!绝对信得过!”黑五拍着胸脯,急切地辩解道,“刚才真是我不对,我这人混社会久了,疑心病重,我自罚三杯,给两位老板赔罪!”
说着,他竟真的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和三个杯子,不由分说就倒满了三杯,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是一杯,第三杯下肚,他那张本来就黑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赵老板,沈经理,这下,您二位总该信我的诚意了吧?”黑五喘着粗气说。
赵老四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就这么被两人一唱一和地化解了。沈铭知道,从这一刻起,黑五心里的那点怀疑,已经被贪婪彻底淹没。
接下来的谈话,就顺畅多了。
黑五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和“信誉”,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老板你放心,供货的稳定性,你完全不用担心!”黑五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实话跟您说,我这采砂场,县里交通局的王副局长,是有干股的!每个月的分红,我都是按时打到他小舅子的卡上,一分都不少!”
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拉开了自己办公桌中间的抽屉。
“不信你看,我这儿的账本,记得清清楚楚!”
沈铭和赵老四的目光,瞬间被那个抽屉吸引了过去。
只见抽屉里,赫然放着几本厚厚的账册,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往来(重要)”四个字。
赵老四的心脏,又一次狂跳起来。
就是它!
他在梦里都想拿到手的东西,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眼前!
黑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天大的秘密,他只是炫耀般地拍了拍抽屉,又“砰”地一声关上,继续吹嘘道:“所以啊,什么环保、水利来检查,那都是提前打好招呼的,走个过场而已!在清河县,我黑五的船,就从来没有停过!”
沈铭的眼神,沉静如水。
而他身边的赵老四,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正死死地捏着那支伪装成钢笔的摄像机,努力让它对准黑五的方向,将这一切,都完整地记录下来。
又聊了十几分钟,沈铭看时机差不多了,便站起身。
“吴老板,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的实力,我们看到了。不过,这么大的合同,我们还需要回去跟总公司的董事会汇报一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黑五也赶忙起身,一脸热切,“那,赵老板,你看这合同的事……”
“快的话,两三天就有结果。”赵老四恢复了“老板”的派头,淡淡地说道,“到时候,我们会派人过来跟你对接具体条款。你先把场地清理干净,别再让我们看到今天这种灰尘漫天的样子。”
“一定!一定!我保证!”黑五点头如捣蒜,亲自将两人送到了采砂场的大门口,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真诚了不知多少倍。
直到坐上返回镇上的出租车,离开了那片尘土飞扬的区域,赵老四才像一滩烂泥一样,彻底瘫软在后座上。
他解开领带,扯开衬衫的领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车里混浊的空气,仿佛刚刚才从水里被捞出来。
“沈……沈主任……”他的声音依旧在发颤,“我……我刚才差点就尿了……”
沈铭递给他一瓶水,脸上却没有什么轻松的神色。
“结束了吗?”赵老四灌下半瓶水,问道。
“不。”沈铭摇了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眼神深邃,“这才刚刚开始。”
他想起了黑五关上抽屉前的那个瞬间,那本“往来(重要)”的账本,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脑海。
视频证据有了,黑五的亲口供述也有了。
但是,想要把这条盘踞在清河县的大鳄连根拔起,光靠这些,还不够。那本账册,才是能把他背后那张巨大的保护伞,彻底撕碎的,最锋利的刀。
可那东西,放在黑五的办公室里,戒备森严,怎么才能拿到手?
出租车在镇口的旅馆前停下,两人付钱下车。
就在沈铭转身准备上楼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旅馆对面街角,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上。
那辆车,他有点眼熟。
更让他瞳孔一缩的是,车窗降下了一半,一个男人正靠在驾驶座上抽烟,侧脸的轮廓,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沈铭凭借系统强化过的记忆力,瞬间就认了出来。
那是孙镇长的司机,张伟。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在等孙镇长,还是……在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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