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镇上那家不起眼的旅馆门口缓缓停下。
车轮碾过路面积水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赵老四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瘫在后座上。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凌迟,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连解开安全带的力气都快没了。他只想尽快回到那个安全的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假装今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先一步下车的沈铭,却没有走向旅馆大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车边,像一尊被瞬间定格的雕塑,目光越过尘土飞扬的马路,投向了斜对面的一个街角。
赵老四费力地撑起身体,顺着沈铭的视线望了过去。
一辆黑色的老款桑塔纳,悄无声息地停在阴影里,像一头伺机而动的黑色野兽。车窗降下了一半,一个男人正靠在驾驶座上抽烟,侧脸的轮廓在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那辆车……好眼熟。
赵老四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比在黑五办公室里更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那是孙镇长的座驾!那个开车的,是孙镇长的专职司机,张伟!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赵老四那本已混沌的大脑。他刚刚放回胸腔的心脏,再一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地收紧。
“沈……沈主任……”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上下打着颤,“那……那是……”
“我知道。”
沈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对车里的出租车司机说了一句“师傅,钱你扫一下”,然后便拉着还有些发懵的赵老四,走下了车。
赵老四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他下意识地就想往旅馆里冲。
“站住。”沈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别慌,当他不存在,跟我走。”
沈铭没有走向旅馆,也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做出了一个让赵老四肝胆俱裂的决定。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径直朝着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赵老四的心尖上。
“疯了……疯了……”赵老四在心里哀嚎,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沈铭拖拽着,一步步走向那个未知的深渊。
街角,桑塔纳里的张伟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他看见沈铭和另一个人径直向他走来,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升起车窗,但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只是个司机,此刻逃跑,反而显得更加心虚。
沈铭走到车窗前,停下脚步。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像是偶遇了一位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张哥,好久不见。在这儿晒太阳呢?”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在监视自己。
司机张伟被这突如其来又无比自然的招呼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小沈啊……呵呵,没,我就是路过,等人呢,顺便抽根烟。”
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等人?”沈铭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笑容里多了一丝玩味,“这地方可不顺路啊。张伟你这是在等孙镇长?”
“啊……对,对!等镇长!”张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
“哦——”沈铭拉长了声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又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关切”,“那敢情好。不过,孙镇长要是找我,直接打我电话就行了,哪能麻烦张哥你亲自在这儿喝西北风。这大热天的,多辛苦。”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体谅领导和同事的客套话。
可内里,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张伟那虚伪的伪装。
——我知道你在这里等我。
——我也知道是孙镇长让你来的。
——有什么事,让他直接找我,别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张伟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带笑的脸上,分明写着“一切尽在掌握”。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愣头青科员,而是一个心思缜密、胆大包天的对手。
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行了,张伟,你继续等吧。我们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的灰,得先上去洗洗。”沈铭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逼他,拍了拍车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带着已经石化的赵老四,走进了旅馆。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旅馆大门内,张伟才如梦初醒。他发动汽车,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一脚油门,黑色的桑塔纳便消失在了街角。
旅馆二楼的房间里。
门刚一关上,赵老四就“噗通”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如纸,那身昂贵的西装,此刻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完了……全完了……”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孙镇长知道了……他肯定跟黑五是一伙的!我们这是自投罗网,我们死定了!”
他的精神,在经历了黑五的死亡试探和孙镇长司机的当面监视后,终于彻底崩溃了。
沈铭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确认那辆桑塔纳已经离开后,才转身走到赵老四面前,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按在椅子上。
“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赵老四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像一头绝望的困兽,“那是孙镇长!青云镇的一把手!他的人都堵到我们门口了,我们还能往哪儿跑?黑五有他当靠山,我们就是把证据捅到天上去都没用!”
“谁告诉你他跟黑五是一伙的?”沈铭反问道。
赵老四愣住了:“他……他派人来监视我们,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如果他真跟黑五穿一条裤子,想把我们灭口,你觉得他会派自己最扎眼的专车和最脸熟的司机,停在大马路上等我们吗?”沈铭的声音很冷,像一盆冰水,浇在了赵老四发热的头脑上,“他有一万种方法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派张伟来,恰恰说明,他不想把事情做绝。”
赵老四的呼吸一滞,混乱的脑子里似乎抓住了一点东西,但又想不明白。
“那……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也是试探。”沈铭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他,“他在警告我,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同时,他也在试探我,看看我手里到底捏着什么牌,以及,我敢不敢把这张牌打出来。”
沈铭的脑海中,冰冷的机械音适时响起。
【新事件已触发:孙镇长的暗中观察】
【是否开启模拟?】
“开启。”沈铭在心中默念。
【模拟开始……】
【方案一:无视警告,立即将现有视频证据匿名寄往市电视台。】
【推演结果:快递在寄出途中被孙镇长动用关系截留。你和赵老四被以“涉嫌敲诈勒索、诬告陷害”的罪名,由镇派出所控制。黑五安然无恙,并反过来起诉你们。结局:bE,牢底坐穿。】
看着第一条模拟结果,沈铭的后背也冒出了一丝冷汗。孙镇长的能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不仅能掌控镇里,甚至能影响到县里的物流渠道。
【方案二:认为孙镇长不可信,携带证据连夜逃离青云镇,前往市里寻求庇护。】
【推演结果:在你和赵老四坐上前往市里的黑车后,半路上被几辆不明车辆逼停。黑五带着人出现,将你和赵老四连人带证据,一同沉入了清河。结局:bE,人间蒸发。】
这条路,黑五早就堵死了。孙镇长的出现,反而像是在他和黑五之间,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方案三:按兵不动,放弃行动,等待时机。】
【推演结果:三天后,孙镇长见你毫无动静,认为你胆小怕事,不过是虚张声势。他为了稳定局面,私下与黑五达成新的协议,默许其继续开采,但要求其注意影响。你彻底失去了扳倒黑五的机会,并被孙镇长视为无能之辈,打入冷宫。结局:bE,前途尽毁。】
退,也是死路一条。
进退维谷,四面楚歌。
沈铭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这盘棋,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复杂。对手不再是赵平那种头脑简单的贪官,也不是黑五那种只懂暴力的莽夫,而是一个深谙官场之道的政客。
孙镇长,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子,静静地等待着沈铭的应对。
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铭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孙镇长上任以来的种种行为,以及系统之前对他的评价。这个人,有野心,也想做实事,但他更看重的是“稳定”和“可控”。
非法采砂场这颗毒瘤,他未必不想拔掉。但他害怕拔掉毒瘤的过程,会引发大出血,动摇他的位置。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听话,又能替他承担所有风险的刀。
而自己,就是他选中的那把刀。
今天张伟的出现,就是棋手对这把刀的一次敲打和测试。
想通了这一点,沈铭的思路豁然开朗。
那么,破局的关键,就不在于如何躲避孙镇长,而在于如何利用他。
【模拟器推演完毕,发现唯一幸存方案……】
一行金色的字体,在沈铭的脑海中浮现,那条路线,一如既往的疯狂,一如既往的匪夷所思。
【唯一幸存方案(tE):将计就计,主动入局。今晚八点,独自一人,带着你录下的视频证据,去孙镇长家登门拜访,向他“负荆请罪”。】
去孙镇长家?
还带着证据?
这不等于把刀柄和刀刃,一起送到人家手上吗?
赵老四看着沈铭变幻莫测的脸色,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沈主任,你……你想到了什么办法?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沈铭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支伪装成钢笔的摄像机上。
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我们不跑。”
赵老四一愣:“不跑?那我们……”
沈铭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去找孙镇长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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