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瑞那支奇兵在天外惊雷般的打击,不仅将阿巴泰大军的粮草辎重化为冲天烈焰,更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狠狠灌入了临清城内每一个清军的心里。尤其是主将鳌拜。
当阿巴泰紧急派来的信使,面带惊恐地向他描述辎重营遭遇“天雷”轰击、损失殆尽的惨状时,鳌拜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勇气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原本还寄希望于阿巴泰能稳住阵脚,甚至反败为胜,但现在,连阿巴泰自身的后勤命脉都被人家轻易掐断,这仗还怎么打?
更现实、也更恐怖的压力来自城内。那夜火攻造成的数千烧伤员,成为了临清城无法承受的噩梦。
缺医少药,甚至连干净的布条和清水都极度匮乏。伤兵们被集中安置在几处空旷的院落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因感染、脓毒症和极度痛苦而在哀嚎中慢慢死去。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与焚烧尸体的焦臭混合在一起,笼罩着全城。
活着的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活在目睹同袍惨死却无能为力的巨大阴影下,士气早已跌落谷底,人人面带恐惧,根本无心再战。
而城外,于大虎的沧州军主力依旧稳稳地驻扎在第三道防线上,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他们没有趁机发动进攻,只是每日冷冷地注视着城墙。偶尔会派出小股部队前出,更主要的工作似乎是……看着清军每日里将一车车用草席或破布包裹的尸体运出城外,集中焚烧。
那一道道升起的黑烟,就像是在为清军敲响的丧钟,无声却极具压迫感。
鳌拜深知,时间已经不在他这边了。刘体纯之所以没有发动总攻,一方面可能是忌惮城防和巷战伤亡,另一方面,必然是在等待!
等待那支刚刚反正、拿下了徐州的生力军——曲青山和敬三山的部队北上。
一旦徐州军抵达,与刘体纯、于大虎形成合围,那他鳌拜和城中这数千残兵败将,可真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能再等了!”鳌拜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脸上肌肉扭曲,露出万般不甘,终于喊出来一句。
“必须走!立刻就走!”
突围!这是唯一生路。
向东是运河和刘体纯主力,向北是沧州方向,绝无可能。唯有向南,虽然要穿过山东腹地,但只要能抵达淮安地界,那里尚有部分清军势力,或许能求得一线生机。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临清城顿时陷入最后的疯狂和混乱。
“拆!把所有能拆的门板、床板、梁木都给我拆下来!赶制担架!”
“征发所有民夫!胆敢不从者,斩!”
。 “轻伤员互相扶持,重伤员……重伤员……”
传令官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复述了鳌拜冷酷的命令:
“……能抬走的尽量抬走,实在无法行动的,留下些食水,各安天命吧!”
这是鳌拜从军以来,从未有过的狼狈和惨败。
他不由地想到,一年前从山海关一路追杀李自成的大顺军,那是何等的快意和意气风发!
可如今,竟然被李自成手下一个小将打得窝囊透顶,六万人干不过人家一万五千人!
他甚至不敢想象多尔衮得知消息后的震怒。但现在,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是夜,月黑风高。
临清城南门被悄悄打开,吊桥缓缓放下。一支狼狈不堪的队伍如同溃堤的浊流,涌出城门。
队伍最前面是少数还能骑马的军官和巴牙喇兵,其后是大量用临时担架抬着的呻吟不断的轻伤员,以及更多拄着木棍、相互搀扶着的伤兵和惊魂未定的士卒。
民夫们被刀枪逼迫着,抬着担架,背负着少量的粮食。
队伍混乱,人心惶惶,毫无纪律可言。
鳌拜本人也在亲兵护卫下,夹杂在队伍中间,脸色铁青,再无往日“满洲第一巴图鲁”的半点威风。他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临清城一眼。
这支庞大的溃逃队伍,丢盔弃甲,抛弃了几乎所有重装备和无法行动的重伤员,沿着官道,仓皇向南逃去,目标直指数百里外的淮安。
第二天清晨,于大虎派出的斥候很快发现了清军弃城而逃的状况。消息传回,沧州军阵营一片欢腾。
于大虎却没有立刻下令追击。他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尤其是对方仍有数千之众,逼急了反咬一口也不划算。他的首要任务是接管临清城,肃清残敌,稳定局面。
他率领部队,小心翼翼地开进已然如同鬼蜮的临清城。
城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丢弃的杂物和来不及带走的物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尸臭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在一些院落里,发现了大量被遗弃的重伤员,他们大多已经奄奄一息,眼神空洞,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看着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于大虎眉头紧锁。
他可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善男信女,刘体纯也没有教育过什么优待俘虏,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等等。
多年残酷的打打杀杀早已将他磨砺得心如铁石。他首先考虑的是现实问题。
这么多尸体和垂死的伤兵,一旦处理不当,爆发大规模瘟疫,不仅这座好不容易夺取的重镇将变成死地,更可能危及自己的军队和周边百姓。
“将军,这些虏贼伤兵……如何处置?”一名小旗官指着那些奄奄一息的清兵问道,面露难色。
于大虎面色冷硬,目光扫过那些残缺不全、发出微弱呻吟的身体,没有丝毫犹豫,下达了一条冷酷却符合当时战争惯例的命令:
“瘟疫一起,谁都活不了。别费事了,喘气的和不喘气的,区分起来太麻烦。全部拖出去,拉到城外东北角的那片洼地,泼上火油,集中焚烧!挖坑?太耽误工夫,也没那么多力气给他们挖!动作要快!”
命令被毫不打折地执行了下去。沧州军士兵们虽然有些人面露不忍,但军令如山。
他们开始面无表情地将城中各处的清军尸体,以及那些还在微弱喘气的重伤员,无论其如何哀嚎、乞求或是咒骂,都用钩杆、绳索拖拽出来,如同处理垃圾一般,装上车,或直接拖行,运往指定的地点。
临清城外,很快燃起了比往日规模大上数倍的冲天烈焰。黑色的浓烟滚滚升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气味。
火焰中,一切生命与非生命的痕迹都被无情地吞噬、净化。
于大虎站在城头,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对他而言,这是结束一场噩梦、防止更大灾难的必要手段。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夺取临清的胜利,是用无数鲜血和烈火换来的,其中既包括敌人的,也包括自己人的。
而南逃的鳌拜,正带着他残存的恐惧和败绩,奔向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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