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杂种，回来了啊」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Archer转向了我。他那傲慢的态度，与我进入教会前毫无二致。
教会里发生了什么，我做了怎样的决定……这个男人对此毫不在意。虽说他在看我……但这位从者的兴趣，并不在我身上，而是投向了别处。
想到这里，我才终于注意到 Saber的异样。
本该与凛一同伫立，对 Archer充满警惕与敌意的剑之骑士。然而现在，这位少女却低着头，仿佛要掩盖自己的表情。
与毫无变化的 Archer相比，她的转变一目了然。曾经霸气十足的 Saber，如今脸上连一丝敌意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站着。从她那沮丧的样子来看……想必 Archer又对她说了些什么吧。
就算是从者，Saber也是个女孩子。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责备的目光，Archer嗤笑一声：
「怎么，同情那个小丫头了？居然偏袒敌对的从者，你真是个愚蠢的男人」
「你──！」
Archer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他那嘲讽的语气，让我怒火中烧。
我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嘴里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令人气愤的是……我这位从者的话，并没有错。虽说现在没有拔剑相向，但 Saber终究是我们迟早要打倒的从者。既然我选择了战斗之路，那么与她交战是早晚的事，这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即便如此。让一个女孩子露出那样的表情，也是不对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回镇上之前我们还得一起走，赶紧出发吧」
大概是对我们的对峙感到无奈，远坂独自一人快步走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直沮丧着的 Saber打起精神，像守护主人般跟了上去。剩下的只有我和 Archer，隔着几米的距离互相瞪视。
总不能一直这样对视下去，我便追着远坂的背影迈开了脚步。Archer也不情不愿地跟了上来。
离开教会的场地前，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夜晚的山丘上，矗立着宏伟的教会。然而——如果所有的教会，都像这个地方一样，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阴森邪恶的氛围。我大概，再也不会踏入教会了吧。
瞥了一眼那诡异的建筑。这一次，我终于离开了教会。
···
远坂与 Saber轻盈地走下斜坡。我和 Archer明显落在后面，紧随其后。
我们与她们之间，存在着一道无形却清晰的界线。如今我终于明白，这界线究竟是什么。
在教会的宣言。那既是卫宫士郎作为魔术师迈出的誓言，同时……也无异于宣告要与敌对的魔术师及从者开战。
而远坂和 Saber是圣杯战争的御主与从者。既然我和 Archer也是同类，我们之间便再无亲近的理由。
然而——即便理智上理解，心里还是厌恶这样的局面。
首先，就算我和远坂她们是敌人……我也不想伤害她们。我知道这么说，又会招来 Archer轻蔑的目光，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
我本就是为了避免十年前的惨剧重演，才决定参加圣杯战争。可我实在无法相信，远坂和 Saber会做出那种残暴的事。
「──哼。别为这种无聊事一一烦恼了，杂种」
不知何时，Archer已走到我身边。他与我步调一致，却看都不看我一眼，冷淡地说道。因刚才的争执，我自然用带着敌意的眼神瞪着他。
「什么叫无聊。对你来说或许是，但对我而言，这很重要」
「蠢货，我说的正是它毫无意义。你应该已经认清自己该走的路了吧。既然如此，就不该再考虑其他旁枝末节」
……唔。
他的措辞虽然复杂……但大概是说，既然决定战斗，就别想多余的事吧。
也就是说——要我做好与远坂她们战斗的觉悟吗。
「──―」
不行。我无法想象。
如果一开始远坂她们就不由分说地攻击我，或许我还能下定决心。当然，我可能已经被打倒了，但至少能把她们当成「敌人」。
可是……远坂却向一无所知的我，做了最基本的说明。
那并非出于义务或责任，而是出于善意，想改变我一无所知的处境。我还没薄情到能对他人的善意翻脸不认。
与曾帮助过自己的人为战。
与曾是同学的少女相杀。
这对魔术师而言，本是理所当然的决心。可我至今仍无法接受——。
──就这样，我们沿着来路返回。
仿佛从非日常的世界，被拉回本该存在的日常。从今夜起，我的日常将切换为互相残杀。对御主而言，平静的生活才是非日常。
本该熟悉的冬木市街景，在夜色中显得如此遥远。如今知晓了圣杯战争，连这街上的灯火，都像是难得的奇迹。
我与 Archer并肩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恐怕今后，我也会这样与这位从者一同前行吧。
半吊子的魔术师，和失去记忆的从者。
正如远坂所说，确实是很般配的组合。在其他御主和从者眼中，我们的阵营想必看起来十分弱小。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放弃。
我的道路。
该前进的未来。
从十年前起，就已注定——。
「──那么，就在这里分别吧，卫宫同学」
走到十字路口，远坂突然开口。她身旁，Saber如守护般陪伴着。
……是啊。从这里开始，便是通往各自家的路。卫宫士郎与远坂凛，必须在此分别。
原本，圣杯战争的御主就该互相觊觎对方的性命。曾热心关照我的远坂，和一无所知的我，才是这舞台上的异类。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即便还未切实感受到，现实也不会等待。像 Lancer那样前来狙击我的敌人，必定会出现。眼前的远坂也是御主之一。既然决定战斗，她随时可能向我或 Archer发起攻击，也不足为奇。
可是——她曾不计得失，仅凭善意关照不成熟的我。对这样的女孩子抱有敌意，才是不对劲的。
Saber也是如此。她本可以无视远坂的命令，斩倒我和 Archer，却最终没有那样做。
……嗯。不管怎样，她们都不是坏人。想到这里，我稍感安心。
「啊。不过，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你果然是个好人」
「你──」
远坂莫名地瞪大了眼睛，随即陷入沉默。……Saber凝视着我的目光，让我有些不自在。没办法，我只好直视远坂，却与她的视线撞个正着。
远坂立刻露出愤怒的表情，不知哪点惹她不快，她猛地别过脸去。
「哼、哼。别以为说这种好话我就会手下留情。我们已经是敌人了，你最好小心点」
说完，远坂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啊，忘了说。如果你的从者被打倒，就逃进刚才那座教会。那样至少能保住性命」
「……哦？你觉得本王会被打倒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一直抱臂站着的 Archer，听到远坂的话，瞬间吐出不逊的言辞。但与此相反，青年脸上却浮现出苦笑。……我还以为他生气了，看来并非如此。
本以为他只要被人看到样子就会发怒，却放过了想杀自己的对手。本以为他极度傲慢，却又不会轻易动怒。
如今这位失去记忆的 Archer，他的性格似乎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算了。我们回去吧，Saber」
远坂看着 Archer，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她不再回头，带着等候的 Saber，再次转身迈步——
「──喂，你们说完了吗？」
听到这声音，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这声音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人。此刻这里，根本没有年幼的少女。那么，这声音的主人是——。
我刚走下来的斜坡。凭着近乎确信的直觉，我毫不犹豫地抬头望去。
原本密布的云层，仿佛畏惧这不祥的直觉般散去。留下的，是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山丘上。
──那里。站着一个不该存在的身影。
无比庞大的肌肉。全身散发着力量的脉动，以及令人感觉疯狂的浑浊眼眸。从中能感受到的，只有死亡的预感。
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第四位从者。英灵具现化的、堪比灾害的威胁。
那是……怪物。
它与 Archer超越常人的威压不同，与 Saber凛然紧绷的存在感也不同。仅仅是存在本身，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化身。
此刻这空间里，已毫无日常的残余。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晚上好，大哥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呢」
如同黑色铁塔般的钢铁巨人旁，站着一个可爱的少女。
那是个让人联想到白雪、年纪尚幼的女孩，带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正因以上种种，才显得无比诡异。
异形与少女。这极度不协调的组合，在此刻散发出如同地狱般的恐怖。
会死。
只要稍微动弹，哪怕后退一步，我的头颅就会飞掉。没有什么道理，我对此深信不疑。
但……或许是因为直面这绝望的存在，我反而奇怪地不感到恐惧。只觉得无论做什么都徒劳无功，陷入了一种认命的境地。
然而，或许正是这份异常，让我的头脑异常冷静。也因此……我立刻察觉到少女话语中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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