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皇冠的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车外赵大宝和陈粤生那两张谄媚的笑脸,彻底隔绝。
车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小燕一言不发,缓缓摊开手心。
那是一个被汗水濡湿,捏得死紧的纸团。
她修长的手指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拆解一颗炸弹,将那皱巴巴的纸团一点点展开。
张琪和田苗都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凑了过来。
纸片是从小学生的横格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一双不常写字、布满老茧的手。
几行简单的字,却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她们的眼睛里。
“福娃一号肥:105块。(原价:80块)”
“除虫灵:60块。(原价:45块)”
“高产一号种:15块一包。(原价:10块一包)”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两个刺眼的数字。
一个,是这个加盟村的价格。
另一个,是福娃面向加盟村的真实价格。
差价,触目惊心!
纸条的末尾,是一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写下的大字,笔画几乎要划破纸背。
“他逼我们买贵的,不买就不给收菜!”
“砰!”
林小燕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真皮座椅靠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王八蛋!”
她漂亮的脸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淬了冰的杀气。
她猛地扑向驾驶座,声音都在发抖。
“掉头!现在!立刻给我掉头回村里去!”
“我要亲手把那个姓王的狗东西揪出来,打断他的腿!”
司机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转动方向盘。
“小姑。”
一只柔软的小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她那攥得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是林冒烟。
“别冲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林小燕猛地转过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这还能忍?他这是在挖我们福娃的根!是在喝村民的血!”
“我知道。”林冒烟的眼神同样冰冷,但理智仍在。
“正因为这是在喝血,才不能这么简单地一巴掌拍死。”
她看了一眼窗外,黑色的丰田车已经汇入车流,荔枝湾村的影子,正在飞速后退。
回到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奢华的装潢与此刻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里,瞬间变成了一个临时的作战指挥室。
林冒烟没有坐,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鹏城璀璨的灯火,小小的倒影里,是一张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面孔。
“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让他有机会销毁证据。”
她转过身开始下达指令,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小姑,你立刻给陈粤生打电话。”
林小燕抬起头,眼中的怒火还未消散。
林冒烟继续说:“就告诉他,总部要进行临时财务抽查,这是每年都有的例行公事,让他不要多想。”
“让他把荔枝湾村那个姓王的技术员,从上任那天起,所有的工作报告、财务账目,还有所有和农资采购相关的单据,原封不动地全部送到酒店来。”
“告诉他,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我要看到东西。一份,都不能少。”
林小燕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明白,这是要固定证据,让那家伙亲手把绞死自己的绳子送过来。
“张琪姐姐。”林冒烟又看向一旁始终沉默,但眼神锐利如刀的张琪。
“我在。”张琪推了推眼镜。
“你今晚要辛苦一下。”林冒烟说,“带上我们从总部带来的人,不要通过鹏城分公司,自己去外面找车。”
“立刻去市里几个最大的农资批发市场,拿着这张单子,把上面所有东西的确切市场批发价,给我问得清清楚楚。”
“要留下证据,不管是录音还是盖了章的报价单,都可以。”
她强调道:“我要的是,能拿到法庭上的铁证。”
张琪眼神一凛,没有任何废话:“明白。”
“田苗姐姐。”林冒烟最后看向满脸都是担忧和愤怒的田苗。
“冒烟,我……我能做什么?”田苗攥着拳头,她现在一肚子火,只想跟着去抓人。
“你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林冒烟的表情变得严肃。
“你最讨喜,跟大爷大妈们有亲和力,他们不防着你。我需要你明天再回一趟荔枝湾。”
田苗愣住了。
“你的任务,就是跟今天碰到的那几位大嫂、还有春花婶她们聊天,让她们放下戒心,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我要知道,除了加价卖农资,那个姓王的,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还有,这件事,村长赵大宝到底参与了多少?还有没有其他人,是跟他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冒烟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记住,多听,少问。”
田苗用力地点了点头,平日里活泼的脸上此刻满是郑重。
她知道,这件事的成败,可能就在她这个环节上。
任务布置完毕,三路人马,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开。
林小燕走到电话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拨通了陈粤生的手机。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cEo的冷静和威严,听不出半点情绪。
“陈经理,我是林小燕。”
电话那头的陈粤生,声音立刻透出几分谄媚和紧张。
“哎呀!林总!您有什么指示?”
“总部的临时财务抽查,你现在,马上,把荔枝湾王技术员的所有资料整理一下,明天一早送到我房间。”
“啊?”陈粤生的声音明显慌了,“林总……这……这么突然?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怎么?”林小燕的语气冷了三分,“陈经理是对总部的例行检查,有意见吗?”
“不不不!当然没有!我怎么敢有意见!”
陈粤生在那头几乎要跳起来,连忙表态:“我……我马上就去办!连夜办!保证明天一早,准时送到!”
他本该就此挂断电话。
可做贼心虚的人,总是忍不住想多说一句。
他犹豫了一下,用一种小心翼翼、带着明显试探的语气,补充道:
“那个……林总,关于小王啊……他……他是我老婆那边的远房亲戚,刚毕业没多久的毛头小子……”
“年轻人嘛,可能做事毛躁了点,不太懂规矩,但心眼不坏的,肯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不说这话还好。
这话一出口,林小燕紧握着电话的手,指节瞬间捏得咔咔作响,一片煞白。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合的声音。
强忍着把电话砸烂的冲动,她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两个字。
“是吗?”
说完,没等对方再有任何反应,她“啪”地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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