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薛明蕙的手从枕头边滑落,触到一个硬物。她睁开眼,看见是谢珩出征前留下的平安符,压在《女则》的书页下。她想起来了,这是她亲手绣的,丝线里还掺着自己的一滴血。
胸口闷得发慌,她撑着床坐起,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符上。血顺着金线蜿蜒而下,原本模糊的图案忽然清晰起来——是一条山路,三队人影正在行进,旗帜被风吹起,露出半个“北”字。
春桃推门进来时,她正颤抖着手将那幅图描在纸上。
“小姐,您不能这样……”
“去马厩,让青崖送信。”她的声音很轻,手却攥得极紧,“告诉世子,敌人改道了,走的是右翼山坳。”
春桃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宜绕后夹击。”墨迹未干,边缘沾了一点血痕。
——
谢珩站在营帐外,天还未亮。昨夜他按计划设伏,守了一整夜,却连个人影都没等到。副将低声说:“是不是情报有误?”
他没应声,只望着远处的山峦。南风拂面,带着泥土的气息。他摸了摸腰间的断玉簪,想起昨夜收到的密信——是明蕙的笔迹,仅六个字:“北来者,防虚招。”
他当即下令撤回伏兵,全军戒备。
刚踏入帐篷,亲卫匆匆赶来:“右翼发现火光!”
他转身冲出,哨塔上的士兵正急促敲锣。山坳中火把移动,速度极快,显然不是小股敌军,而是主力来袭。
“他们绕开了我们的伏击点。”副将脸色发白,“现在调兵已来不及。”
谢珩盯着地图,忽然问:“青崖到了没有?”
话音未落,一匹快马疾驰入营。马上之人翻身落地,是成国公府的暗卫,手中高举一张染血的纸。
谢珩接过一看,瞳孔骤缩。
纸上画着新的行军路线,正是敌军此刻所在位置。旁侧写着八个字:“右翼山坳有伏,宜绕后夹击。”
他抬眸问:“谁送来的?”
“春桃姑娘命我死也要送到。”
谢珩转身就走。“点三百精骑,随我上北岭。其余人守住大营,不得追击。”
副将拦住他:“北岭路险,夜间行军太过凶险。”
“他们以为我们守正面,绝想不到会有人从背后杀出。”他翻身上马,目光如铁,“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自投罗网。”
——
薛明蕙伏在桌上,口中再次涌出血来。她想擦拭,手却抖得握不住帕子。那幅图早已画完,可她仍在画,一笔又一笔,仿佛要把最后的气力耗尽。
春桃跪在地上捡拾散落的纸片,哭着说:“小姐,别画了……世子一定会平安的……”
她不语,只抬起手,将最后一滴血抹在平安符的中央。符箓微微一烫,随即转凉。
她终于倒下,脸颊贴着桌角,呼吸微弱如丝。
——
北岭坡陡,马蹄踏在碎石上频频打滑。谢珩走在最前,一手控缰,一手扶岩壁。身后三百骑兵列队而行,无人言语。
风势渐强,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当他们绕至山坳背面时,敌军正在集结。火光照亮刀锋,人声嘈杂。他们万万没想到,会有人从这个方向出现。
谢珩抽出判官笔,一声令下。
箭矢自高处倾泻而下,第一轮便倒下一片。紧接着骑兵俯冲而下,直贯敌阵中枢。北狄军顿时大乱,毫无还手之力。
战事不到半个时辰便告终结。
俘虏被押来时,谢珩蹲在地上查看地图。那人穿着普通皮甲,但靴内藏着一块银牌,上面刻着狼头与龙纹缠绕的图案。
“谁派你来的?”他问。
俘虏闭口不言。
谢珩命人搜身,在内衣夹层中寻得一封信。火光下展开,字迹工整,用的是二皇子惯用的朱砂墨。
信中写道:“借北狄之手扰三皇子军心,若其失守,罪名自成。”
谢珩看完,默默将信收进怀中。
副将在旁问:“是否上报兵部?”
“上报?”他冷笑,“这种事一旦呈报,便是给三皇子安上通敌之罪。这正是二皇子所求。”
副将愕然:“您的意思是……”
“他想借刀杀人。”谢珩站起身,望向京城方向,“可惜刀没砍中,反倒留下证据。”
他对亲卫道:“把人关入地牢,等我亲自审问。”
——
太阳再次升起时,薛明蕙短暂苏醒。屋内寂静,唯有铜壶滴水之声。她动弹不得,连眼皮都难以睁开。
手指微动,碰到了那枚平安符。符上血迹已干,化作深褐色,而图案却愈发清晰。
她想将符收入袖中,手抬到半空,便无力垂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春桃。
“小姐!”她冲进来,见薛明蕙睁着眼,眼泪瞬间落下,“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她不开口,只用眼神示意桌上的纸。
春桃拿起细看,发现背面多了几行小字,是她昏迷时所写:
“二皇子欲害三皇子,军中断粮非天灾,乃账本遭篡改。查户部七号仓,钥匙藏于崔姨娘陪嫁匣底。”
字迹歪斜,最后一笔拖得极长,似要划破纸背。
春桃咬唇:“我这就去告诉世子。”
薛明蕙轻轻摇头,又咳了一声。这次未吐血,嘴角却渗出一丝殷红。
她缓缓闭眼,手指渐渐松开。
——
谢珩回到营地时,天已大亮。伤亡清点完毕,己方不足三十人受伤,北狄留下两百余具尸体。缴获之物堆于地上,其中竟有数辆粮车,封条盖着户部印鉴。
他掀开一袋米,里面尽是沙土与霉烂米粒。
亲卫低声道:“这不像军粮。”
他点头,随手扔下布袋。“全部封存,带回京城。”
正说着,青崖走入,手中捧着春桃送来的纸条。
谢珩接过,久久未语。
副将问:“怎么了?”
“有人在动军粮。”他将纸条收好,“而且,早有预谋。”
“谁敢如此大胆?”
谢珩未答,只望向远方。京城方向雾气弥漫,轮廓模糊。
他抚了抚胸前的玉佩——那是明蕙幼时所赠,多年来从未离身。
“准备回程。”他说,“今晚务必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
亲卫领命而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战场。尸首已被清理,地上只剩斑驳痕迹。风吹草动,如低语回响。
他走向马匹,手搭上缰绳时,略一停顿。
袖中的纸条尚在,边角已被汗水浸湿。
他未取出,只是紧紧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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