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走后,屋里格外安静。春桃站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块刚换下来的帕子,上面全是血。
薛明蕙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帐子。她呼吸艰难,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痛意。但她没动,也没出声。
她知道,又要吐血了。
心口猛地一紧,她侧身剧烈咳嗽起来。鲜血喷在帕子上,顺着指缝往下淌。她没有擦拭,只是死死盯着那摊血。
血迹缓缓晕开,形状竟与她梦中见过的石桌图案一模一样。眼前骤然一黑——黄沙漫天,战旗猎猎,谢珩骑马奔袭,身后是成片敌军。一支箭从侧面疾射而来,直取他胸口。
她看得真切,那支箭的羽翎漆黑泛紫,是毒箭。
她咬牙撑起身子,手抖得厉害,仍摸索着取出那方白绢布。用指尖蘸血,在布上画下两只依偎的小鸟。这是他们小时候在灯会上见过的花样。她曾说,双雀比翼,永不分离。
“春桃。”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春桃立刻跪到床前:“小姐。”
“拿红锦来,还有银线。快。”
春桃不敢多问,连忙翻出柜中最鲜亮的一块红丝锦。薛明蕙接过针,一针一线绣了起来。每扎一下,指尖便渗出血来,混进丝线之中。她的手越来越冷,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小姐,不能再绣了……”春桃眼眶泛红。
“若他死了,我也不愿独活。”她说完,低头继续穿针引线。
天将破晓时,护心镜终于完成。两只鸟环绕中央,翅膀交叠,围成守护心脏的形状。她将绣品仔细包好,放入油纸袋,再用布条层层缠紧。
“你亲自送去,必须在他上阵前交到他手中。路上不准停留,不准合眼。”
春桃点头,紧紧抱住包裹就要出门。
“等等。”她又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告诉他,别硬冲。有人专等他落单。”
春桃含泪应下,转身飞奔而去。
城外大军已列阵完毕。谢珩一身黑甲,正欲上马。远处尘土飞扬,一人策马疾驰而来。
守营士兵拦住春桃:“前线即将开战,闲人不得入内!”
春桃掏出腰牌掷过去:“我是薛府的人!这是小姐连夜绣的护心镜,能救世子性命!”
副将闻声赶来,见她满脸风霜,嘴唇干裂,怀中死死护着油纸包。他认得这丫头,前几日还送来过药方。
“放她进去。”
谢珩正在检查弓弦,看见春桃冲进来,微微一怔。
“小姐说,请您一定戴上这个。”春桃双手奉上。
谢珩接过,拆开油纸,里面是一面小铜镜,嵌在红锦之中,绣着两只相依的小鸟。
他怔住了。
那是小时候元宵节,她指着花灯说:“你看它们靠得多近,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那时他笑她傻,哪有鸟能飞一辈子。
如今这块护心镜,正是当年的模样。
部将凑过来看了一眼:“世子,女子绣的东西也能挡箭?”
谢珩不语,解开外甲,将护心镜贴着软甲内层系好,正对心脏位置。
“她说能,就能。”
鼓声响起,全军出发。
北狄大营早已布阵。主帅立于高台,手一挥,三万骑兵如黑潮般涌来。
谢珩率军迎击。战马相撞,刀光交错,杀声震天。战至中途,敌军忽分一支精锐,直扑主将。
一支黑羽箭自乱军中射出,快如闪电。箭头乌黑,泛着暗紫色幽光,正是“血藤”毒箭。
箭矢狠狠撞上谢珩胸前。
“铛”的一声,他被震得后仰,几乎坠马。但箭未穿透,只在护心镜上留下一道深痕,箭尖断裂,毒液溅在盔甲上,腾起阵阵白烟。
四周将士皆惊。
敌将怒极:“你竟敢穿女人绣的东西!”
谢珩不答,拔剑而出,策马直冲敌阵核心。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个放箭之人。
数个回合拼杀,他一剑破防,剑锋划过咽喉。敌将倒地,帅旗轰然落下。
谢珩拾起旗帜,目光落在一角——那里绣着两只展翅的小鸟,与他胸前的一模一样。
他立于尸骸之间,风沙扑面。低头看着那面旗,又轻轻抚了抚胸口的护心镜。
回营后,他褪下铠甲,将断箭与护心镜置于案上。春桃递来一封信,说是小姐临行前所写,叮嘱打赢之后才能打开。
他拆开信封,纸上仅四个字,以血写就:
生同衾,死同穴。
他在灯下坐了很久,一言不发。最后拿起那半块玉佩,轻轻贴在信纸上。
京城府邸,薛明蕙躺在榻上,盖着厚厚棉被,仍在颤抖。
她不停地咳,每一次咳嗽都撕扯着肺腑。咳罢,眼前便浮现画面:燃烧的城墙,倒在血泊中的谢珩,还有自己蜷缩在冰冷台阶上,手中紧握一块碎玉。
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她用帕子接,可帕子早已湿透。春桃不在身边,无人更换。
她想写字,手却抬不起。意识渐渐模糊,可那些画面却愈发清晰,仿佛要将她拖入其中。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摸到床头的小砚台,蘸着唇边的血,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笔未落稳,已然滑脱。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她听不清是谁。
她只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她就能再多撑一会儿。
她的手指蜷曲,指甲缝里满是血迹。眼皮沉重如铅,可她不肯闭眼。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喜讯:“小姐,前线传捷报,世子斩将破敌,平安回来了。”
她喉头微动,未能出声。
一滴血自鼻尖滑落,坠在纸上,恰好覆住那未写完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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