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立于乾元殿中央,手中仍握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天光初亮,殿外传来禁军换岗的脚步声。他将圣旨轻轻搁在案上,转身步入偏殿。
偏殿内躺着昨夜擒获的刺客。那人伤势极重,胸前裹着布条,鲜血仍在缓缓渗出。侍卫掀开他的衣襟,在贴身处搜出一封未封口的信。火漆已然碎裂,印着一个狼头图案。
谢珩抽出信纸,目光一落,便见开头二字:“吾儿承烈”。
他盯着那两个字,指尖骤然收紧,纸角被捏得皱成一团。信中写道,此人乃北狄王之子,自幼送入宫中为质,实则是卧底。其父遭害,他此番入宫,只为取谢珩性命以报血仇。
刺客忽然轻咳一声,缓缓睁眼,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谢珩蹲下身,声音冷如寒铁:“你不是第一个来报仇的人。”
刺客未语,只微微抬手,指向自己胸口。
侍卫解开绷带,露出皮肤上刻着的一行细小文字——北狄语。通译官看了一眼,低声禀报:“写的是……‘不归之路,唯有血偿’。”
谢珩站起身,语气决然:“关入地牢,不准让他死。”
话音未落,春桃匆匆奔入,面色苍白。她快步上前,递上一张折叠的白布。
“小姐让我送来的。”
谢珩展开一看,竟是用血绘成的一幅图,线条歪斜颤抖,似是耗尽全力才画就。图中标有三个点,分别对应御膳房、东暖阁与寝殿后门。
春桃低声道:“小姐醒了,看见有人在宫中走动。她说……有细作要进来,就在今晚。”
谢珩收起布帛,转身疾步而出。
他直奔禁军营帐,召来统领,将图摊于案上。
“这三个地方即刻封锁,非当值者不得靠近。药必须专人煎、专人送,饮用前务必试毒。寝殿四周加派暗哨,每半个时辰轮换一次。”
统领领命退下。
谢珩又唤住他:“让冷十三的人也进宫。宫里的规矩,拦不住北狄的刀。”
日落西山,宫门闭锁。
谢珩未归寝殿,留在乾元殿批阅奏章。案边放着他随身携带的短剑,剑柄上几道划痕清晰可见,正是上次刺杀留下的痕迹。
三更刚过,一名侍卫飞奔而入,跪地禀报:“东厢抓获一人,身穿太医署服饰,腰牌却是假的。搜出一块铜牌,刻有北狄文字。”
谢珩当即起身。
被抓之人约莫三十岁,脸上一道疤痕,被捕时毫无反抗。从其身上搜出的羊皮纸上绘有一张攻城图,标出三条进攻路线,目标直指边关三座要塞。
谢珩凝视图纸,沉默良久。
那人终于开口:“你们赢不了。北狄大军已渡黑水河,七日内必至。你们一切部署,我们尽数知晓。”
谢珩抬眼看他:“你知道青崖吗?”
那人一怔。
“他也曾奉命杀人,后来改了主意。”谢珩缓缓卷起图纸,“你们以为派几个刺客就能动摇朝廷?我告诉你们——从今日起,宫中不会再有一个敌人活着走出去。”
说罢,他转身离去,手中紧握那张图纸。
殿外风急,灯笼摇曳。他行至台阶前停下,当着众人之面,撕下一角图纸,掷于地上。
“我的皇宫,不容贼人进出。”
再撕一块,甩向人群:“想偷,就来。我等着。”
最后一整张图被他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下。
“传令边关各镇:整军备战,箭上弦,马备鞍。北狄若敢来犯,我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众人齐声应诺:“是!”
谢珩返回殿中,坐于灯下,再度展开那幅血绘之图。他指尖顺着线条缓缓移动,忽而察觉——最后一个标记的位置,正对薛明蕙所居的凤仪宫后窗。
他猛然起身。
此时春桃再次奔入,喘息未定:“小姐醒了,又咳血了。她说……还有一个人没抓到。”
“谁?”谢珩问。
春桃摇头:“她未提名字,只说……那个人,每日给她送药。”
谢珩立即动身。
前往凤仪宫途中,他忆起此前几次查验的药渣。太医署记录虽为沈从吾所开方子,但煎药之人却次次不同。
他脚步加快。
凤仪宫内,薛明蕙倚靠床头,手中攥着一方旧帕。唇色惨白,呼吸微弱。
见他进来,她缓缓睁眼,声音几不可闻:“别信身边的人。”
谢珩走近:“哪个身边的人?”
她未答,只抬起手指向床头的小柜。
谢珩打开柜门,只见几包散落的药粉,另有一个空瓶。他凑近一嗅,气味有异。
这不是太医院所用药瓶。
他追问:“谁给你送的这瓶药?”
薛明蕙闭目片刻:“每日辰时,一个穿青袍的太监。他说……是沈大人吩咐的。”
谢珩立刻下令彻查今日送药名单。
不到一刻钟,侍卫回报:今晨辰时入宫送药者,并非太医院人员。那人着青袍、戴帽,混在队伍中悄然入宫,送完药后即离。
谢珩沉声下令:“全宫搜查,务必找到那个穿青袍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自己则守在薛明蕙床前,寸步不离。
时间缓缓流逝,宫外搜查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灯火映在窗纸上,人影交错晃动。
薛明蕙忽然轻咳一声,这次并未吐血,肩头却微微一颤。
她睁着眼,目光直直落在屋顶横梁之上。
谢珩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
“你在看什么?”他低声问。
她缓缓转头,望向门口:“他在外面。”
谢珩霍然起身,手按剑柄。
他推门而出,廊下空寂无人,唯两盏灯幽幽燃着。风吹帘动,影子轻晃。
不见踪迹。
他折返回屋,薛明蕙已闭上双眼,呼吸略显平稳。
谢珩坐在床畔,目光牢牢锁定那扇门扉。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侍卫冲入,压低嗓音:“找到了,在西角门附近。那人穿青袍,正欲翻墙逃走。身上搜出一封信,是写给北狄王的,内容为‘药已换,三日内可发作’。”
谢珩接过信,拆开一看。
落款无名,唯有一枚印记——一朵半开的紫菀花。
他收起信笺,回身望向床上之人。
她仍在沉睡,手中松开了那方帕子,垂落床沿。
谢珩俯身拾起,发现帕背亦有血迹,勾画出一条新线,从药炉延伸至床头,终点是一个小圆圈。
像一颗心。
他将帕子紧紧攥入掌心,起身走向门口。
外头天色未明,风势更烈。
他立于门槛之上,对侍卫道:“所有送药之人全部扣押,一个都不准放。通知沈从吾,我要见他。”
侍卫领命而去。
谢珩伫立原地,望着院中沉沉夜色。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响过后,夜愈发深沉。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血迹已干,可那条线依旧清晰可见。
风拂过门扉,轻轻一晃,他抬手扶住门框。
屋檐下的铜铃,轻轻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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