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望着陶罐底部的符号,指尖轻轻抚过那道刻痕。这纹路她认得,与梦中石桌上的一模一样。
谢珩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他接过陶罐,盖上盖子,小心地放进随身携带的布袋里。
“走吧。”他低声说,“去镖局。”
两人换上了寻常衣裳。谢珩取出事先备好的文书,说是江南医馆的人,前来拜访一位曾治过病人的家属。守门的镖师查验了印信,便放他们进去了。
白天人来人往,不便轻举妄动。他们在院中随意走了一圈。谢珩记得从前比武时的布局,清楚地库所在,也知晓通风口的位置。
到了夜里,巡更的人走远后,谢珩带着薛明蕙来到后院。天上浮着薄云,月光昏暗,屋檐只映出微弱的光影。
他蹲下身,脱下右靴,从里面取出三截玄铁判官笔,拼成一根细长的撬棍,插入地板缝隙。轻轻一撬,夹层应声而开。
下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直通地下。
谢珩率先进入,薛明蕙紧随其后。地道不长,尽头是一间密室。门未上锁,一推即开。
屋内有桌有柜,墙上挂着旧日镖旗,角落堆着账本和押货单。薛明蕙走上前翻看,一页页仔细查阅。
谢珩站在门口,耳听八方,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片刻后,薛明蕙轻声唤他:“过来。”
她手中拿着一本押镖名录,背面写着几行字,颜色极淡。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些许药水涂抹上去,字迹渐渐显现:
“以寒髓散控人心神,使人如傀儡,待时机一动。”
谢珩眼神骤然一沉。
“他们不是要杀人。”他说,“是要控制人。”
薛明蕙点头:“毒发时间不定,发作后人不会死,但神志模糊,极易被操控。只要剂量得当,整个镖局都会听命于北狄。”
谢珩盯着那几行字,声音压得极低:“漕帮、龙门镖局、威远堂……这些地方都接触过那支商队。若他们已在别处动手,我们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
薛明慧还想细看,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微响动。
不是风声。
是瓦片移动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只见屋顶已被掀开。
七道黑影跃下,落地无声。他们身着黑衣,面覆黑巾,手持短刀,刀尖泛着幽光。
谢珩一把将她拉开,自己挡在前方,抽出判官笔横于胸前。
敌人立刻攻上。三人围住他,刀锋直取要害。谢珩侧身避过一刀,反手格开第二把,第三把擦过肩头,划出一道血痕。
他退后半步,将薛明蕙护在身后。
“靠墙。”他低声道。
薛明蕙缓缓后退,背抵柜子。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也听得见那些人逼近的脚步。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回想——母亲死在掖庭那天,她躲在角落看着尸体被抬走;梦中石桌裂开,一个个名字消失不见;还有那些中毒倒下的百姓,睁着眼却说不出话。
胸口闷痛,喉咙发甜。
她咳了一声,一口血吐在袖中的帕子上。
再睁眼时,眼前景象已变。
她看见东南角地面塌陷一块,那是条暗道出口。七个黑衣人正撤离,为首那人腰间挂着半块令牌,形如狼牙。
三十息之内,他们会由此遁走。
她抬起手,在地上用指甲划出一个箭头,指向那个位置。
谢珩眼角余光扫到,立刻会意。
他故意露出破绽,连退两步。黑衣首领以为有机可乘,纵身扑来。
就在对方跃起的刹那,谢珩猛然前冲,一脚踢中其膝盖。那人失去平衡,向前摔倒,正撞向薛明蕙所指的方向。
谢珩抬手,掷出最后一截判官笔。
“叮”一声,那枚令牌被击落,掉在地上。
他闪身拾起,反手一肘击倒追来的另一人。
“走!”他拉起薛明蕙,冲向门口。
可刚踏出密室,背后飞来数根细针。
薛明蕙肩头一麻,仿佛被虫咬了一口。她回头一看,果然见那些黑衣人正朝她预见的塌陷处撤离。
谢珩也中了一针,手臂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停下,拉着她一路奔出地道。
两人从后院翻墙而出,一路逃至城外,躲进一间破庙。
庙内空荡,只有几张烂桌和倾倒的香炉。谢珩倚墙坐下,喘息着脱下外袍。
薛明蕙坐在对面,低头查看伤口。肩头衣衫破了个洞,皮肤红肿。
她从荷包取出药膏,涂在伤处。药膏呈靛蓝色,抹上去凉意渗入。
谢珩也在处理手臂的伤。他脱下外衫,露出内衬。袖口有一点蓝痕,是他先前蹭上的药渍。
“你一直带着这个?”他问。
“嗯。”她答,“每次你受伤,我都会用。”
他没再说话,低头凝视手中的半块令牌。
那物巴掌大小,断口参差,似由某种兽骨制成。正面刻着狼头,背面有一串符号,与陶罐底部极为相似。
他取出断玉簪,在火光下比对纹路,发现两个缺口勉强能吻合。
“这不是普通的令牌。”他说,“我小时候见过类似的。母族的暗卫交接任务时,会用这种骨牌为凭。一共四块,集齐方可调动全部人手。”
薛明蕙靠在墙上,呼吸略显沉重。方才强行催动血纹,耗损甚巨,此刻头晕目眩。
“所以这块令牌,能号令北狄埋在中原的细作?”
“至少能联络一部分。”谢珩道,“而且他们竟派死士抢夺密信,可见此事极为要紧。他们怕我们揭穿‘傀儡军’的图谋。”
薛明蕙闭目片刻,又睁开:“他们不只是想控制镖局。漕帮掌运粮,龙门镖局走官道,威远堂与边军往来密切。这些人一旦失守,南线的物流、消息、兵力调度都将陷入混乱。”
谢珩点头:“北狄无需出兵。只需在关键时刻令其失控,朝廷便会自乱阵脚。”
庙外风起,吹得破窗晃荡。
两人沉默良久。
终于,薛明蕙开口:“我们不能只靠自己查下去了。必须找人帮忙。”
谢珩望向她:“你想找江湖人?”
“你有这个身份。”她说,“你是成国公府世子,也是少数能号令南北豪杰之人。只要你开口,自有人响应。”
他未立即答应,将令牌收回怀中,又摸了摸那支断玉簪。
“我现在中了毒,提不得内力。”他说,“你也一样。若此时贸然求助,别人未必相信。万一其中混有北狄奸细,反而打草惊蛇。”
“那就先解毒。”她说,“我知道如何压制毒性,但需要药材,还得有人护我们三天。”
谢珩看着她:“你能行?”
“能。”她答,“只要你别乱动,别逞强。”
他笑了笑,没有反驳。
外面天色渐亮,远处传来鸡鸣。
薛明蕙靠在墙边,眼皮越来越沉。她知道撑不住了,身体早已透支。
谢珩脱下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
“睡一会儿。”他说,“我守着。”
她点点头,闭上双眼。
庙内归于寂静,唯有风吹破窗的轻响。
谢珩坐在她身旁,手中握着那半块令牌。他缓缓摩挲着断口,眼神逐渐冷峻。
忽然,他想起昨夜那名带头的黑衣人倒地时,右手曾微微抽搐,似欲从怀中取出何物。
当时局势混乱,他未曾留意。
如今回想,那人临死前的动作,不像是挣扎。
倒更像是——在传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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