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匆匆离去,月光下的学院桥又恢复了寂静。陆辰宇独自站在原地,那位“匿名收藏家”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刚刚平静的心湖。他强迫自己压下那些无端的猜测,告诉自己这与他无关,林溪现在拥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去应对任何事。
他慢慢走回酒店,威尼斯的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纷乱。与林溪的这次对话,像一场心灵手术,剖开了所有化脓的伤口,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她说的对,他们回不去了,那个充满依赖、敏感与笨拙伤害的旧模式,必须被埋葬。
第二天下午,陆辰宇在展馆忙完演示,收到了一条林溪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酒店名字和房间号,附言:【如果你有空,方便过来一趟吗?】
他的心再次提起。是关于那位收藏家吗?他立刻动身前往。
敲开酒店套房的房门,开门的林溪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混合着震惊、了然和某种决心的情绪。
“进来吧。”她侧身让他进去。
套房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打开的文件,旁边是一杯没动过的咖啡。
“他来了?”陆辰宇问,目光扫过那份文件,似乎是法律文书。
“来了,又走了。”林溪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声音有些飘忽,“聊了很久。关于艺术,关于投资,也关于……过去。”
陆辰宇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林溪转过身,目光直视着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陆辰宇,那位一直收购我作品,委托我创作,现在又要投资我成立个人艺术基金的匿名收藏家,是你父亲。”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辰宇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什么?”
“是他。”林溪肯定地点头,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弧度,“他说,他看到了关于我巴黎个展和这次双年展的报道。他说……他错了。不是错在反对我们在一起,而是错在用错了方式,低估了我的价值,也……低估了他儿子的眼光和坚持。”
她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份文件:“这是他委托律师拟定的,对我个人艺术基金的初期投资协议,条件非常优厚,并且承诺不干涉任何创作自由。他说,这不是补偿,是投资。投资他曾经看走眼的‘潜力股’。”
陆辰宇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那个专横、永远试图掌控一切的父亲,竟然会低头认错?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认可和弥补?
“你……接受了吗?”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我告诉他,我需要考虑。”林溪放下文件,重新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陆辰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她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经历了所有这一切,争吵,分离,痛苦,成长……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和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你,”她一字一句地问,目光灼灼,“我们,该如何定义彼此?”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运河的流水声。
陆辰宇看着她,看着这个不再需要他庇护、灵魂散发着独立光芒的艺术家,看着这个曾与他共享过最炙热爱恋与最深刻伤痛的女孩。千般情绪在胸中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无比清晰的认知。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
“我们不做恋人。”
林溪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继续说了下去,眼神没有丝毫游移:“恋人关系里有太多的占有、期待和理所当然。我们试过了,那样会毁掉我们最珍视的东西。”
他向前一步,目光温柔而坚定地锁住她:“我们做彼此生命中,那颗唯一的、平行的星辰。”
“你有你无限广阔的艺术宇宙,我有我代码构筑的理性世界。我们各自运转,在自己的轨道上发光,照亮属于自己的夜空。”
“但我们共享同一片引力场,是彼此灵感的源泉,是灵魂的共鸣器,是无论相隔多远,回头都能看到的那束确定的光。”
“我们不相依,但我们共存。我们不占有,但我们见证。我们不需要朝朝暮暮,但我们需要知道,对方在那个平行的世界里,活得很好,很耀眼。”
他伸出手,不是去牵她,而是掌心向上,像一个郑重的邀请:
“林溪,你愿意吗?和我建立这样一个……平行世界。”
林溪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掺杂任何杂质、纯粹而深邃的星光,看着他摊开的、象征着尊重与邀请的掌心。良久,一抹真正释然而明亮的笑容,如同冲破云层的月光,在她脸上缓缓绽开。
她没有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而是伸出自己的手,与他摊开的手掌,在空中轻轻击掌。
“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像一个盟约的落印。
“好。”她说,眼中泪光闪烁,嘴角却高高扬起,“平行世界,各自闪耀,彼此照耀。”
就在这时,陆辰宇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是宋致远。
他接起电话,宋致远兴奋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辰宇!好消息!刚才威尼斯双年展的主席团看了我们的《纪元:新生》演示,他们……他们决定将今年的‘最佳跨界艺术金狮奖’颁给我们!官方消息明天公布!我们……我们成功了!”
陆辰宇愣住了,随即,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释然与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看向林溪,她也正微笑着看着他,仿佛早已预料。
他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对林溪说:“看来,我们的平行世界,开局不错。”
林溪笑着点头,目光却越过他,看向窗外威尼斯的满天星辰,轻声说,像是一个预言,又像是一个新的开端:
“是啊,这只是开始。我们的星辰,才刚刚开始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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