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修复师终于完成工作,杳杳被允许进入告别室见程箫最后一面。
站在冰冷的告别室里,她几乎认不出棺木中的人是谁,箫箫曾经灵动的眼睛永远合上了,脸上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青紫的瘀痕。
修复师尽力还原了她的轮廓,但仍能看出右脸颊骨曾粉碎性骨折。
眼泪毫无预兆砸在棺木边缘,颤抖着伸手,轻轻碰了碰她交叠在腹部的双手,冰冷僵硬,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车祸时挣扎留下的血痕。
心脏像被人生生撕裂,杳杳痛的直不起腰,额头抵在棺木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泪就是不停的流。
门外,秦霁手里拿着刚收到的现场照片和报告,照片里程箫的车被挤压得不成形状,卡车刹车轨迹符合意外撞击的痕迹。
杳杳已经在里面待了四十分钟,他轻轻推开门,看到她仍保持着额头抵棺的姿势,肩膀微微颤抖。
“徐杳杳。”他轻声唤道,“程父程母需要你。”
是啊,还有箫箫最在意的父母,她缓缓直起身,忍着心脏割裂般的疼痛,看了好友最后一眼,转身时踉跄了一下。
他一把扶住她,看到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接下来几天,杳杳寸步不离的陪着程父程母处理丧事。
选墓地、写讣告、接待吊唁的亲友......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秦霁知道她只是在压抑自己,随时会崩溃,时刻陪在她身边。
秦铭站在客厅中央,挂断电话后,手缓缓放下。
那个喜欢骂人、鲜活得像太阳一样的女人......死了?
天色渐亮,徐宝贝推开卧室门,惊讶的看着秦铭,这个永远冷着一张脸,至今没见他失控过的秦叔叔,此时安静的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布满血丝,手边的烟灰缸满是烟头。
“秦叔叔,你怎么了?”他皱着小鼻子走近,担忧的询问。
男人抬头看向他,声音沙哑:“今天不去幼儿园了,你爹地妈咪让你......去见你干妈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是什么意思?这几天爹地妈咪和干妈没回来,他联系了妈咪,妈咪只让他在家好好听秦铭叔叔的话,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干妈她......?”
男人没有回答,伸手将孩子搂进怀里,感受到小小身体在颤抖,哽咽的声音渐渐响起,他胸前的衣服迅速湿了一片。
帝都墓园的天空阴沉得像要压下来,程箫的墓碑前摆满白色菊花,照片里的她笑靥如花。
徐宝贝穿着黑色小西装,安静的站在墓碑前,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自从懂事后,从来没有哭过的小家伙,泪水打湿了整张脸。
杳杳搀扶着程母站在前面,程母突然身体一软,晕了过去,她迅速将老人的头小心枕在自己腿上,露出手腕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掐痕。
救护车呼啸而来,医院走廊里,程父佝偻着背,头发一夜全白,他拍拍杳杳的肩膀:“杳杳,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回家休息吧,你程姨交给我照顾就好。”
她摇了摇头,安静的坐在走廊长椅上,秦霁扫了眼她手腕上的伤痕,胸口一阵发闷,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深陷在自己世界里的杳杳,像是受惊般疯狂挣扎着,甚至一巴掌扇在他下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控制住她扭动的身体,大步走向隔壁空病房,低声呵斥:“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儿?不是带你回去,就在隔壁休息。”
隔壁病房里,她躺在床上缩成一团,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都会想起箫箫支离破碎的身体,盯着手机屏幕上两人的最后一条消息,眼下一片乌青。
秦霁站在旁边,目光沉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上床,强硬的把她搂进怀里,轻拍她后背安慰着。
不知道是不是精力到达极限了,还是紧绷的那根绳终于断了,在他的安抚下,杳杳渐渐闭上了眼睛,睡着时手里还攥着手机。
低头看着怀中憔悴的女人,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睫毛不停颤动,偶尔发出痛苦的呜咽,男人伸手将她眉头的褶皱慢慢抚平。
三个小时后,杳杳从浅眠中惊醒时,病房外的天光已经开始变暗,她猛地坐起,秦霁抱着她也睡了一会儿,看到她脸色不像刚才那样差,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程家位于老城区一个老校区里,程母醒来后,不想继续在医院待着,杳杳将他们送了回来。
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墙上挂满了程箫各个时期的照片,百天时光屁股趴在毯子上、小学戴红领巾敬礼、中学举着竞赛奖杯、大学法学毕业典礼......
程母表情恍惚,安静的回到房间,抱着女儿的照片发呆。
杳杳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盒鸡蛋、两个西红柿、蔫掉的青菜和几袋中药,她取出还能用的食材,淘米洗菜。
油烟升起时,房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她的手抖了一下,热油溅在手背上,立刻泛起红痕,她浑然不觉,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西红柿鸡蛋。
饭菜上桌时,程父吃不下,佝偻着身体,安静的坐在客厅里。
她端着饭菜走进房间,看到程母坐在床边,紧紧抱着照片,表情有些恍惚。
杳杳跪坐在她脚边,轻轻把头枕在她的膝上,这个动作让程母颤抖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抚上她的头发。
“杳杳......”程母的声音哑到几乎听不清,“你好好的。”
杳杳喉咙哽咽得发痛,重重的点了下头,离开时站在门口深深鞠了一躬,程父摆摆手关上门,沉重的落锁声砸在心口,仿佛也在宣告,这个家不复从前了。
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箫箫离开了,以后她会代替她好好孝敬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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