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深处,追捕已至白热。张焕果真如同一条生于污秽的泥鳅,凭借着对这片棚户区每一条缝隙、每一处拐角的极致熟悉,在阴影与杂物间疯狂穿梭。他时而矮身钻过低矮的破洞,时而发力翻过摇摇欲坠的矮墙,身影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与浓重暮色的交界处时隐时现,几次三番,几乎就要融入那一片复杂的黑暗之中,摆脱身后沉重的脚步声。
然而,郑龙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蛮牛,凭借着过人的体力与一股不擒获目标誓不罢休的狠劲,死死咬住那道灰影不放。他的呼吸粗重如风箱,官服被剐蹭出几道口子,额角甚至因撞到突出的木椽而渗出血迹,但他眼中的凶光却愈发炽盛。终于,在一处堆满了散发着腐臭的破烂箩筐和废弃家什的死角,张焕因慌不择路,脚下被一根隐藏的绳索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郑龙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全身肌肉绷紧,一个凶猛的虎扑,如同山岳倾颓般,将仓皇失措的张焕狠狠掼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张焕发出一声闷哼,挣扎着还想爬起,但另外几名紧随其后的衙役已然一拥而上,如同叠罗汉般将其死死压住,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熟练地缠绕上他的手脚与脖颈,将其牢牢锁住,再无挣脱可能。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天理王法何在!”张焕奋力挣扎着,头上那顶用来遮掩容貌的破旧斗笠早在撕打中不知滚落何处,露出一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缺乏血色的脸。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清晰看到他脖颈衣领上方,那一小片暗红色的、如同烙印般的瘢痕。而他嘶吼的声音,正如宝儿所描述,带着一种刻意压制、却依旧透骨而出的冰冷,仿佛不是发自喉咙,而是来自某个冰窟深处。
“凭什么?”郑龙喘着粗气,一把粗暴地扯起张焕被锁住的右臂,不顾其微弱的抵抗,将那灰布袖口猛地向上一撸,直至肘部——那蜿蜒缠绕、青黑之色仿佛渗入皮肉的蔓草虫形纹身,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诡谲!“就凭这个!还有那能要人命的‘断肠青’!狗东西,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焕在看到自己纹身暴露的刹那,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如同刷了一层白浆。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地、依次扫过围拢上来的每一张面孔。那眼神里,有穷途末路的怨恨,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但更深处,却隐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近乎诡异的冷静,仿佛在评估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赵雄和林小乙随后赶到,看到被牢牢制住的张焕以及那显眼的纹身,赵雄脸上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但眼神依旧锐利。
“搜!给老子彻底搜他的狗窝!”赵雄大手一挥,下令道。
张焕藏身之处,是棚户区最深处一个几乎半塌的土坯房,低矮、潮湿,墙壁上爬满了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呛人的霉味,与一种淡淡的、却无法被掩盖的苦涩草药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
经验丰富的吴文率先踏入这昏暗的巢穴,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迅速过滤着屋内的杂乱。很快,他的视线便牢牢锁定了角落一堆简易却用途明确的器皿——一个带有新鲜捣砸痕迹的小石臼,几张用来过滤汁液的、颜色暗沉的细密滤网,几个瓶口密封严实、颜色深暗的小瓷瓶,以及一些随意摊放在破席子上、形态奇特、已然干枯发黑的草叶。
“捕头,小乙,你们看!”吴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凝重。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厚布垫着,拿起其中一个最小的瓷瓶,拔开以木塞紧封的瓶口,凑近后极其谨慎地轻轻一嗅,随即立刻屏住呼吸,迅速将瓶塞按回,“是高度提纯后的‘断肠青’粉末,色泽气味都与糖人上的残留吻合,毒性极烈!”他又指向那些干枯草叶,“这些,就是‘青崖草’的残株!这里,就是他的制毒之所!”
(内心独白: 人赃并获!制毒工具、原料、成品俱在,加上宝儿的指认和其身上的纹身,张焕是糖人投毒案的真凶,已然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然而,林小乙的视线却并未在这些显而易见的罪证上过多停留。破获投毒案固然重要,但他总觉得,一个被辞退的药铺学徒,其怨恨与报复,似乎不应仅仅止步于用如此复杂的手段毒杀几个看似无关的孩童。他的目光如同探针,细细扫过这个简陋得几乎一无所有的巢穴。墙角那一堆勉强算是“床铺”的干草引起了他的注意——边缘的干草铺设得似乎过于整齐,与屋内的杂乱格格不入,而且靠近墙壁的部分,隐约透出一种不自然的鼓起。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探入那带着霉味的干草之下。指尖很快触碰到了一块略硬、边缘规整的物体。他小心地拨开覆盖的草秸,将其抽了出来——那是一个用厚实油布紧密包裹、卷成筒状的物件,入手微沉。
“这是什么?”赵雄注意到他的动作,迈步走了过来,粗重的眉毛挑起。
在众人疑惑与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林小乙缓缓将油布包裹放在一张相对平整的破木板上,解开封口的细绳,一层层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露出的,并非预料中的金银细软,也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或毒药配方,而是一张绘制在稍显粗糙、但韧性十足的皮纸上的——图。
一张极其详尽的,平安县及其周边区域的城防与驻军分布详图!
图上,墨线勾勒精准,不仅清晰标注了县城四方城墙的高度、厚度,各座城门的结构、守军数量,以及戍卒固定岗哨的位置和精确到刻的换防时间间隔,还细致地描绘了城外十里处巡防营的主驻地、辅营地,乃至各营兵力的大致配置(如骑兵、步兵、弓手)!更令人心惊的是,一些连本地老吏都未必清楚的、早已废弃多年的暗道、通往城内的隐秘水门位置,都被用特殊的、只有内行才能看懂的符号,在一旁做了醒目的注明!
而在这张堪称军事机密的图纸上,几个最关键的核心节点——县衙、武库、粮仓以及巡防营主将大帐的位置,都被用朱砂,赫然画上了一个小小的、与张焕袖口纹身几乎一模一样的、扭曲的蔓草虫形标记!那朱红的颜色,在昏暗的油灯下,刺目得如同尚未干涸的血迹!
(内心独白: 高逸的意识深处警铃大作!这远远超出了一个心怀私怨者报复的范畴!这张图的精细与专业程度,是军事侦察的成果!那些朱砂标记,是潜在的袭击目标、渗透节点,或是需要优先破坏的关键设施!张焕,绝不仅仅是一个投毒犯!)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的霉味与毒药气息,仿佛都被这张突然出现的秘图所散发出的无形寒意冻结了。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抓住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手段残忍的投毒凶徒。
郑龙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他娘的是……这瘪三想干什么?难不成想造反吗?!”
赵雄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铁青之中透着一丝苍白。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蹲在图纸前、面色同样肃穆的林小乙,声音低沉得仿佛压在胸口巨石之下:“小乙,这事……你怎么看?”
林小乙的手指,带着一丝冰冷的触感,缓缓划过地图上那些如同毒虫般狰狞的朱砂标记,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张皮纸,看到其背后隐藏的更大阴影:“捕头,这绝非张焕一人之力所能绘制,也绝非他一人之野心所能驱动。他的背后,必然有一个组织严密、训练有素、且所图非小的势力在操控、在布局。之前的投毒案,动机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它或许,只是为了在县城内制造恐慌与混乱,吸引乃至牵制我们官府的全部视线,从而方便他们进行更隐蔽、也更危险的行动,是掩护其真正意图的烟雾!而他们的目标……”
他的指尖,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代表县衙和武库的那两个猩红标记之上。
“……恐怕是要动摇本县之根基,瘫痪官府之中枢,乃至……危及整个州府的安危!”
蜷缩在角落、被铁链紧锁的张焕,在看到地图被展开、尤其是听到林小乙那几乎直指核心的分析时,眼中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强烈的慌乱,但随即,那慌乱又被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所取代。他深深地低下头,用散乱的头发遮住脸庞,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至渗出血丝,却始终一言不发,如同一个哑巴,又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空气中,那糖人曾有的、虚假的甜腻似乎还未彻底散尽,但其下隐藏的,已然是一张足以搅动风云、引发雷霆变色的险恶秘图。案件的性质,在这昏暗破败的土坯房内,发生了根本性的、令人心悸的逆转。
喜欢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