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的战火如同燎原之势，在北方大地上迅速蔓延。建文元年八月，朝廷派遣的老将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抵达真定，与朱棣的燕军形成对峙之势。表面上，燕军凭借初期的迅猛攻势占据了一定的主动权，但林霄深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琼州鹿回头湾的行辕书房内，烛火通明。林霄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真定与北平之间的白沟河一带。苏婉静立一旁，将察事司最新译出的密信递给他。
“霄郎，北线房急报。耿炳文大军已完全展开，其主力沿白沟河两岸布防，连绵数十里，深沟高垒，摆明了是要打持久战，消耗燕军锐气。”
林霄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信中提到耿炳文的布防极为谨慎，主力驻扎在白沟河南岸，控制着所有重要渡口，并在北岸设置了前沿哨所。朝廷后续增援的十万大军也正在路上，由曹国公李景隆统领，不日即可抵达。
“耿炳文不愧是老将，用兵沉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林霄眉头紧锁，“他这是要依托白沟河天险，将燕军困死在北岸。一旦李景隆援军抵达，形成夹击之势，燕军危矣。”
苏婉点头附和：“燕军虽勇，但兵力不足，粮草有限，难以支撑长期消耗。若不能尽快突破白沟河防线，待朝廷援军一到，恐怕......”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卫队长周通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大人，驼爷有紧急情报送至，说是关于白沟河防线的细节。”
林霄精神一振：“快请！”
驼爷风尘仆仆地进来，顾不上行礼，直接展开一幅精细的军事地图：“大人，我们潜伏在耿炳文军中的暗桩冒死传回消息，详细标注了南军在白沟河的布防情况。”
林霄和苏婉立刻围了上去。地图上，白沟河南岸的每一个营垒、每一处哨所、甚至火炮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耿炳文用兵确实老辣，”驼爷指着地图解释，“他将主力分为三部，互为犄角。左翼由都督潘忠率领，驻守雄县；右翼由都督杨松率领，驻守莫州；中军则由他亲自坐镇，位于白沟河主渡口后方十里处。”
林霄的目光在地图上仔细扫过，突然停在了一处：“这里，月漾桥，为何标注如此简单？”
驼爷叹道：“大人明察。月漾桥是白沟河上一座年久失修的石桥，平日只能通行人马，无法过重车。耿炳文认为此地不具战略价值，只派了一个千户率领老弱残兵驻守。”
苏婉敏锐地察觉到关键：“也就是说，月漾桥是南军防线上的薄弱环节？”
“正是！”驼爷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不仅如此，据暗桩回报，耿炳文为集中兵力，将月漾桥守军的粮草补给削减了大半，士兵怨声载道。更重要的是......”
驼爷压低声音：“月漾桥下游三里处，有一处浅滩，水深仅及腰际，河床坚硬，完全可以徒步过河。这个情报连耿炳文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当地百姓被南军强行迁走，无人告知此事。”
林霄眼中精光一闪，手指重重点在月漾桥位置：“天赐良机！这里就是南军防线的致命弱点！”
他立即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婉儿，准备加密绘图。我要将月漾桥的详细情况、浅滩位置、守军状态全部标注清楚，连夜送往北平。”
苏婉会意，立即研墨铺纸。林霄则口述详细情报：“南军布防看似严密，实则存在致命缺陷。月漾桥守军薄弱，士气低落，且下游三里处有可徒步过河的浅滩。若燕军能以此为重点突破，先取月漾桥，再自浅滩迂回包抄，可直捣耿炳文中军大营。”
就在林霄口述之时，苏婉已经娴熟地在一张特制的绢布上绘制详图。她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绣出山川河流、军营布置，关键信息则用只有道衍能解密的暗码标注。
“还不够，”林霄沉思片刻，补充道，“耿炳文用兵谨慎，必在主营周围设有多重防线。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
驼爷连忙道：“暗桩三日后会再次传递消息，届时应该能有更详细的主营布防图。”
林霄摇头：“来不及了。战机稍纵即逝，必须尽快将情报送出。”他转向苏婉，“先将现有情报加密送出，后续情报一到，立即补发。”
加密绘图完成后，林霄亲自用特殊药水书写了 coпpoвoдnтeльhoe пncьmo，详细说明了月漾桥的重要性以及突破方案。然后由苏婉以精妙的针法将绢布缝入一件普通的棉袄内衬中。
“这次传递风险极大，”林霄面色凝重，“朝廷已经加强了对北方的封锁，特别是对可能通往燕军控制区的信使格杀勿论。”
驼爷沉声道：“老汉亲自走一趟。我在河北有一旧部，现在真定府衙当差，可以借公务之便进入战区。”
林霄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可。你是琼州情报网的核心，不能轻易涉险。”他转向周通，“让‘海东青’去。”
“海东青”是察事司最顶尖的信使之一，原名不详，只知他有着鹰一般的锐利眼神和几乎不可思议的潜行能力。曾多次在绝境中完成情报传递任务。
周通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一个身材精干、面色冷峻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他穿着普通的商贩服饰，却掩不住一身彪悍之气。
“海东青参见大人、夫人。”年轻人行礼道，声音低沉而有力。
林霄将密封好的情报递给他：“此物必须亲手交到北平庆寿寺道衍大师手中，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若遇危险，先毁情报，再图自保。”
海东青双手接过情报，熟练地检查了密封情况，然后贴身藏好：“属下明白。北路虽险，必不辱命。”
“你有何计划？”苏婉关切地问。
“回夫人，属下打算先乘渔船至雷州，伪装成药材商人走陆路至江西，再借漕运北上。预计二十日内可抵达北平。”
林霄点头：“路上小心。朝廷在各大关卡都增派了人手，对北上行人盘查极严。”
海东青自信一笑：“大人放心，属下自有应对之策。”
当夜，海东青便乘一叶小舟离开了鹿回头湾。他并不知道，自己携带的这份情报，将直接影响一场关键战役的胜负。
就在海东青北上的同时，白沟河前线的局势也在迅速变化。
燕军大营内，朱棣正与麾下将领商议军情。连日来，燕军多次尝试强渡白沟河，均被南军击退，损失不小。更令人担忧的是，斥候回报李景隆的援军已经过了保定，不日即可抵达战场。
“王爷，耿炳文老贼避而不战，坚守不出，我军粮草仅能维持半月，若不能尽快突破白沟河，待李景隆援军一到，我军腹背受敌，危矣！”大将张玉忧心忡忡地说。
朱能也道：“末将今日率精锐试图从下游迂回，却发现所有可渡河之处都有南军重兵把守。耿炳文确实用兵谨慎，几乎无懈可击。”
朱棣面色凝重，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道衍身上：“大师有何高见？”
道衍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耿炳文用兵如龟缩壳中，急切难下。然凡防御必有弱点，只是我军尚未发现。老衲以为，当加派斥候，广搜情报，特别是寻找南军防线的薄弱环节。”
正说话间，亲兵入帐禀报：“王爷，营外有一游方僧人求见，说是来自南海普陀山，有要事求见道衍大师。”
道衍眼中精光一闪：“快请！”
不多时，一个风尘仆仆的僧人被带入帐中。他看似普通行脚僧，但眼神锐利，步伐稳健，显然身怀武艺。
“贫僧慧明，奉南海普陀山方丈之命，特来送经书一卷予道衍大师。”僧人从怀中取出一本看似普通的《金刚经》，恭敬呈上。
道衍接过经书，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动。他敏锐地注意到经书装帧的特殊之处，心知这必是琼州林霄派来的信使。
朱棣见状，心领神会，下令道：“大师远来辛苦，先带下去好生款待。诸位将军也先回营休息，明日再议军事。”
待众人退下后，帐中只剩下朱棣和道衍二人。道衍迅速检查经书，果然在书脊处发现了暗格，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用特殊药水写着密信。
“王爷，琼州来信。”道衍将绢布递给朱棣。
朱棣接过绢布，在灯下仔细观看。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忍不住拍案叫绝：“妙！妙啊！林霄此计大妙！”
道衍也看了密信内容，点头赞叹：“月漾桥...浅滩...确实是我军突破的绝佳机会。林施主远在南海，竟对北方战局有如此洞察，真乃神人也。”
朱棣兴奋地在帐中踱步：“耿炳文以为月漾桥不具战略价值，却不知这正是他防线的致命弱点。传令下去，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半个时辰后，燕军众将再次齐聚中军大帐。朱棣将月漾桥的情报告知众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月漾桥？”朱能疑惑道，“末将曾派人侦察过那里，桥体破败，确实无法通行大军。”
张玉则道：“即使有浅滩可渡河，月漾桥守军虽弱，但距耿炳文中军仅二十里，一旦有警，援军半日即可抵达。若我军渡河时被发觉，恐遭夹击。”
朱棣自信一笑：“正因为如此，耿炳文才不会预料到我军会主攻月漾桥。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军当以精兵夜袭月漾桥，同时主力从浅滩迅速渡河，直捣耿炳文中军大营。”
道衍补充道：“据林施主情报，月漾桥守军粮草不足，士气低落。我可先派细作混入其中，散布谣言，进一步瓦解其军心。”
计议已定，燕军立即开始紧张备战。朱棣亲自点兵：由朱能率五千精兵夜袭月漾桥；张玉领两万主力从浅滩渡河，直扑耿炳文中军；自己亲率余部在白沟河主渡口佯攻，牵制南军主力。
与此同时，道衍派出的细作也成功混入月漾桥守军之中。他们散布谣言，称朝廷削减军饷，军官克扣粮草，引得守军怨声载道，士气愈发低落。
建文元年九月初三夜，月黑风高，白沟河两岸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朱能率领五千精兵，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向月漾桥逼近。
与此同时，张玉的主力部队也开始向浅滩移动。为掩人耳目，士兵们都在马蹄上包裹了棉布，最大限度地减少了行军声响。
子时刚过，朱能部队抵达月漾桥北岸。正如情报所言，南军守备松懈，哨兵大多在打盹，只有零星几个火把在夜色中摇曳。
“行动！”朱能一声令下，燕军如同猛虎出柙，迅速解决桥头哨兵，控制了北岸。与此同时，一队水性好的士兵已经泅渡过河，从背后突袭南岸守军。
月漾桥守军本就士气低落，在燕军突如其来的猛攻下，很快溃不成军。不到一个时辰，燕军就完全控制了月漾桥两岸。
消息传回，张玉立即率主力从浅滩渡河。由于河床坚硬，水深仅及腰际，两万大军很快便成功渡过了白沟河，直扑耿炳文中军大营。
直到此时，耿炳文才得知月漾桥失守的消息，大惊失色，急忙调兵遣将试图堵住缺口。然而为时已晚，张玉的主力已经突破南军防线，直逼中军大营。
白沟河主渡口，朱棣见南军阵脚大乱，立即下令全军强渡。原本作为佯攻的部队转为真正的主攻，南军防线顿时全线动摇。
激战至天明，南军大败。耿炳文虽率亲兵奋力抵抗，但大势已去，只得率残部向南溃逃。燕军乘胜追击，斩获无数。
白沟河之战以燕军大获全胜告终。此战不仅打破了南军对北平的包围，更极大提升了燕军士气，为后续战事奠定了坚实基础。
战后，朱棣特意在中军大帐设宴庆功。酒过三巡，他举杯对道衍说：“此战大胜，首功当属大师和远在琼州的林先生。若非他们提供的关键情报，我军难以如此顺利突破白沟河。”
道衍合十微笑：“王爷过誉。林施主虽远在南海，却心系天下，实乃难得。老衲以为，当加强与其联络，日后必有更大助益。”
朱棣点头称是，当即下令重赏海东青，并亲自修书一封向林霄致谢，同时询问后续战略建议。
千里之外的琼州，当白沟河大捷的消息传来时，林霄和苏婉正在视察船厂。听到这个喜讯，林霄长舒一口气，对苏婉说：“白沟河之胜，只是开始。靖难之役道阻且长，我军仍需努力。”
苏婉点头称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朝廷经此大败，必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恐怕会派遣更多兵力围剿燕军，战事将更加惨烈。”
正如苏婉所料，建文朝廷得知白沟河败讯后，震怒不已。建文帝朱允炆连夜召集群臣议事，决定撤换耿炳文，改任曹国公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统率五十万大军北上讨燕。
新一轮更大规模的战事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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