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于【归墟之瞳】的寂灭洪流，并非能量的冲击，而是概念的侵蚀。
冰冷，死寂，万物终结的必然……这股意韵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化为一片绝对的“无”。陈默身后那由【太虚化道图】演化出的太虚景象，在这股洪流面前，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迅速消融、崩塌。逍遥的道韵被强行扭转，指向唯一的终点——虚无。
陈默首当其冲。
他的神魂仿佛瞬间被抛入万古冰原，又似坠向连光都无法逃逸的深渊。意识在冻结，思维在停滞，连“万物之心”的感知都变得模糊，要被这纯粹的“寂灭”同化。
守墓人盘坐于【山河社稷鼎】之后，金光护体，秩序之力暂时隔绝了寂灭洪流的正面冲击。他凝视着在洪流中身影摇曳、清光急速黯淡的陈默，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种见证真理般的漠然。
“感受到了吗？这才是宇宙的终极法则，一切文明的最终归宿。超脱？逍遥？在绝对的‘无’面前，皆是虚妄的泡影。”他的声音透过寂灭的意韵传来，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放弃抵抗，融入这永恒的宁静，是你最好的选择。”
陈默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已无法用言语回答。
在那无边的冰冷与死寂中，他的意识深处，一点灵光却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不灭。那是他一路走来的记忆，是他鉴宝万千所感知到的无数文明的“生”之悸动。
潮玩店里，初次触碰AJ1芝加哥时那迸发的温暖金光；古玩街，从无数赝品中甄别出真品时的心神激荡；与苏晚晴相识相知的点滴温情；与何正明亦师亦友的论道交心；建立“默然学院”时，那份传承文明的沉重与希望……无数画面，无数情感，无数代表着“存在”、“生机”、“传承”的瞬间，在他心间飞速流淌。
“寂灭……并非唯一……”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永暗的闪电，骤然亮起。
“文明的伟大，不在于它能否永恒，而在于它曾经灿烂地‘存在’过，在于它燃烧自己照亮后来者的过程！归墟是终点，但走向终点的这段旅程，才是意义本身！”
“我的道，不是对抗寂灭，而是……承载它，理解它，并在理解之后，依然选择‘创造’与‘守护’！”
这一刻，陈默的“万物之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感知万物情绪与历史，而是在那极致的寂灭压迫下，开始主动拥抱自身所经历、所感知的一切“生”的印记。
他不再试图用“太虚化道图”的超脱意境去抵御，而是猛地放开了对自身气机的所有防护，主动将那股汹涌而来的寂灭意韵，引入了自己的心象世界！
“轰——！”
在外界看来，陈默的身影几乎被灰黑色的寂灭洪流完全吞没，他周身清光彻底熄灭，生命气息骤降至冰点。
守墓人微微摇头，似有遗憾，又似解脱：“结束了。可惜了一位天才‘祀器师’……”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异变陡生！
那吞没陈默的灰黑色洪流中心，一点微光骤然亮起！那不是清光，也不是金光，而是一种混沌的、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创造意味的——混沌之色！
紧接着，这一点混沌之光迅速扩大，如同在寂灭的沃土上，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方新的天地！
守墓人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望去。
只见陈默的身影在混沌之光中重新显现。他依旧闭着双眼，但眉心处，一枚复杂无比的混沌道纹正熠熠生辉。他的身后，那被寂灭抹去的太虚景象并未重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更加震撼人心的心象——
一边是冰冷死寂、万物归墟的终末之景；另一边却是文明薪火相传、生机勃勃的创造之象。生与死，寂与创，两种截然对立的概念，竟在他的心象中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与共存！而那枚【归墟之瞳】散发出的寂灭洪流，在涌入这片混沌心象后，仿佛泥牛入海，不仅未能将其摧毁，反而被其包容、转化，成为了滋养那“创造”一面的某种特殊资粮！
“这……这不可能！”守墓人第一次失态，霍然起身，“你怎能承载寂灭？！这违背了法则！”
陈默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眸已化为纯粹的混沌之色，深邃如宇宙初开。
“你的道，错了。”陈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穿虚妄的力量，“你只看到了文明的终末，便以为抓住了真理。却忘了，正是因为有了‘生’，有了‘创造’，才有了所谓的‘寂灭’。你窃取文明气运，妄图制造永恒的标本，不过是恐惧终末的懦夫行径。真正的守护，是让文明在它应有的轨道上，尽情燃烧，哪怕最终归于尘土，那也是它自己的选择，它的尊严。”
他抬起手，指向那枚仍在散发寂灭意韵的【归墟之瞳】。
“而你，以秩序为枷锁，以终末为真理，你的道心，早已被你自己扭曲的执念所污染。你看似掌控一切，实则，你才是被‘归墟’奴役的那一个！”
“胡说八道！”守墓人面容扭曲，温文尔雅的外表彻底撕碎，露出内里的疯狂与偏执，“我乃文明守墓人，超脱时光长河！我的道，岂是你能妄加评议！”
他双手疯狂结印，不顾一切地将自身法力与掌控的庞大文明气运，疯狂注入【山河社稷鼎】中。鼎身剧烈震颤，金光暴涨，那显化的万里江山、亿万生民影像变得凝实无比，带着一股镇压万古、奴役一切的煌煌帝威，朝着陈默碾压而来！他要以绝对的“秩序”力量，强行碾碎陈默那诡异的混沌平衡！
同时，他分心二用，以更强的神念引动【归墟之瞳】，试图让其彻底爆发，他不信陈默能永远承载下去！
“冥顽不灵。”
陈默叹息一声，面对那携带着被扭曲的秩序之力镇压而来的社稷鼎，他不闪不避，只是将包容了寂灭与创生的混沌心象，向前轻轻一推。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消融。
那看似磅礴无比的社稷金光，在接触到混沌心象的瞬间，就如同积雪遇到了烈阳。那被奴役的文明气运，感受到了混沌心象中蕴含的、对文明本身尊严的呼唤与包容，竟开始剧烈地挣扎、反噬！
“不——！你们是我的！是我保存了你们！”守墓人惊恐地感受到，他赖以维系力量、维系“永生”的文明气运，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脱离他的掌控，投向陈默那片混沌！
而更致命的是，他因为分心强行引动【归墟之瞳】，自身与这件代表终末的奇物联系过于紧密，此刻心神失守，那纯粹的寂灭意韵失去了控制，竟顺着联系，反向侵蚀了他的道基！
“噗——！”
守墓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液竟也是暗淡的灰黑色。他周身金光溃散，【山河社稷鼎】哀鸣一声，光华黯淡，缩回原形。他英俊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枯萎，仿佛瞬间度过了千年岁月。
“反噬……这就是……反噬……”他低头看着自己枯萎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我收集气运……竟被气运所弃……我掌控寂灭……终被寂灭所噬……”
陈默静静地看着他，混沌心象缓缓收回体内。那枚【归墟之瞳】也安静下来，内部的混沌星云旋转变得缓慢、平和，不再散发狂暴气息。
“你败了。”陈默说道。
守墓人，不，此刻他只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颓然跪倒在地。他毕生的追求，他自以为是的“道”，在陈默那包容生死、承载寂创的混沌之道面前，彻底崩塌。
平台上方，那由无数文物虚影构成的文明星河，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开始加速流转，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些被囚禁、被扭曲的文明气运，化作点点光雨，挣脱了无形的束缚，欢快地盘旋、飞舞，一部分融入星河，一部分则如同百川归海，朝着陈默汇聚而来，融入他眉心的混沌道纹之中。
这是被窃取的气运，在回归它们认可的、真正的守护者。
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万物之心”境界在飞速提升，对于文明、对于存在、对于归墟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手中的“源钥”也发出愉悦的轻鸣，与那枚平静下来的【归墟之瞳】产生了某种玄妙的联系。
终极鉴斗，胜负已分。
陈默将目光投向跪倒在地、道基尽毁的守墓人，以及这片开始焕发新生的奇异空间。他知道，“幻影”组织的核心已然覆灭，但如何处理这庞大的遗产，如何安顿这些文明气运，新的责任，已然落在他的肩上。
第15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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