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实验室顶部的透明水晶板，在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莱恩站在巨大的设计台前，已经站了整整一夜。
台面上铺满了图纸——不是一张，是几十张相互关联的设计草图。炭笔的痕迹层层叠叠，有些地方被反复修改，纸面都磨得发毛了。
“地脉共鸣基座……多层感知帷幕……自适应响应阵列……”
莱恩喃喃自语，手指在图纸上滑动。距离维克多带来情报已经过去一周，这一周他几乎没怎么合眼。
窗户被轻轻敲响。莱恩抬起头，看到莉莉端着早餐托盘站在外面。他走过去打开窗户。
“你又通宵了。”莉莉把托盘递进来，语气里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莱恩接过托盘，里面是热面包、煎蛋和一杯浓茶。“有点思路卡住了。”
莉莉翻过窗台——这个动作她已经很熟练了——走到设计台前。尽管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文结构，但她能看出图纸的数量比一周前多了至少三倍。
“‘晨曦守护者’？”她念出图纸顶端的大字。
“嗯，”莱恩咬了口面包，边嚼边说，“原本只是个预警系统的设想。但现在的情况……光预警不够了。”
他走到台前，指着一张核心架构图：“看这里。三个子系统。地脉共鸣基座是根，让系统能直接从晨曦之星的地脉汲取能量，只要星球不灭，能量就几乎无穷无尽。”
“感知帷幕是眼睛，”他又指向另一张布满细密网格的图纸，“由无数微型符文粒子构成，悬浮在空中，能捕捉从恶意意念到伪装潜行的一切异常。最关键的是，它要能区分敌友——把我们自己人的能量特征录入白名单。”
莉莉眼睛一亮：“就像后勤仓库的准入名单？”
“对，就是这个思路。”莱恩点头，“但最麻烦的是第三部分——自适应响应阵列。”
他抽出一张画满各种应对方案的图纸：“威胁来了怎么办？生成护盾？释放干扰？还是直接反击？传统法阵只能选一种预设模式。但现实是，威胁是多样的——可能是‘岩石之子’投掷的巨石，可能是潜入的间谍，也可能是银星商会那种通过规则施压的‘软刀子’。”
“你想让系统自己判断？”莉莉明白了。
“对，但又不是真正的‘思考’。”莱恩走到实验室另一侧，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凝心水晶，“你看这个。能量通过它内部的不规则脉络时，会产生‘路径强化’效果——同一条路走多了，下次能量会更倾向于走这条路。”
他小心地向水晶注入一丝魔力，水晶内部亮起微光，光线沿着复杂的脉络流动，最后在几个节点处留下淡淡的痕迹。
“就像这样，”莱恩说，“我们把不同的威胁模式，对应到不同的能量回路激发模式上。系统‘经历’得越多，判断就越快、越准。它不需要智慧，只需要‘经验’。”
莉莉看着他手中的水晶，又看看满桌的图纸，忽然问：“莱恩，你一个人要完成所有这些？”
莱恩沉默了一下，诚实地说：“……很难。尤其是感知粒子的制造和投放，自适应回路的初始模板设定，都需要大量人力反复测试。我一个人，就算不眠不休，可能也要半年才能做出原型。”
“那就别一个人。”莉莉说。
莱恩看着她。
“我去找索恩将军，”莉莉语气坚决，“申请调拨人手。工坊区现在有十七个符文工匠，虽然水平不如你，但完成基础构件的制作应该可以。护卫队里也有几个对符文感兴趣的士兵，可以帮忙做基础测试。你需要的是一个团队，莱恩，不是一个人单干。”
莱恩张了张嘴，最终点头：“……你说得对。”
同一时间，前哨站东侧训练场。
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天。艾伦赤裸上身，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面前，一百名精挑细选的士兵正在演练新阵型。
“停！”艾伦吼道。
士兵们立刻收住动作，队形丝毫不乱。
“马库斯！”艾伦指向一个年轻士兵，“你刚才盾牌倾斜角度大了半寸！知道这半寸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吗？”
马库斯脸色一白：“意味着……可能挡不住攻击？”
“不止！”艾伦走到他面前，“还意味着你身后的队友会暴露！意味着整个阵型会出现缺口！在裂痕位面，我见过多少好兄弟，就因为队友一个微小失误，把命丢了！”
他扫视全场：“都给我记住！我们现在守的不是临时营地，是家！家里有你们的父母妻儿，有你们的街坊邻居！训练时多流一滴汗，战场上就可能少流一桶血！”
“是！”一百个声音齐声回应。
演练继续。艾伦走到场边，副手递来水囊。
“队长，”副手小声说，“您这几天训练强度是不是太大了？有些兄弟私下说快撑不住了。”
艾伦猛灌了几口水，抹了抹嘴：“我知道。但时间不等人。北边那些石头疙瘩在集结，帝都那边还有人想给咱们下绊子。你觉得他们会等咱们准备好了再来吗？”
副手不说话了。
“去告诉兄弟们，”艾伦看着训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累，我知道。但咱们现在累一点，将来真打起来，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点。想抱怨，等这阵子过了，我请所有人喝酒，听你们骂个够！”
副手笑了：“有您这句话，兄弟们心里就舒坦了。”
艾伦望向北方的远山，那里是幽影盆地的方向。他握紧了拳头。
一定要守住。为了身后这座正在成长的家园，为了莉莉每天晚上等他回去时那盏温暖的灯。
后勤中心仓库区，一片繁忙景象。
莉莉站在库房门口，手里拿着清单板，正逐一清点新到的物资。
“编号c-9，应急医疗包，两百套，检查完毕。”
“d-4，长效照明水晶，五十单位，能量稳定。”
她的助手在一旁飞快记录。自从启动应急预案，莉莉每天都要亲自核查关键物资的到货情况。
“莉莉顾问，”仓库主管匆匆走来，“从‘灰岩商行’采购的合金钢到了，但他们的负责人希望我们能额外支付百分之五，说是原料涨价……”
“合同怎么签的？”莉莉头也没抬。
“固定价格，交货付清。”
“那就按合同办。”莉莉在清单上打了个勾，“告诉对方，晨曦之星重信誉。这次我们按约付款，但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另外，把‘灰岩商行’的评级下调一级，下次采购优先考虑其他供应商。”
“是。”主管领命而去。
助手小声说：“这样会不会太强硬了？万一他们以后不跟我们合作……”
“我们需要的是可靠的合作伙伴，不是讨价还价的商人。”莉莉合上清单板，“特殊时期，供应链必须稳固。任何可能动摇这一点的因素，都要提前排除。”
她走到仓库二楼的观察窗边，看着下面井然有序的装卸作业。工人们喊着号子，将一箱箱物资搬运到指定区域。远处，新的仓库地基正在开挖，那是她规划的应急储备库。
一切都按计划推进。但她心里清楚，真正的挑战可能不在这些看得见的地方。
回到办公室，莉莉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名单。上面列着前哨站所有中高层管理人员以及关键岗位技术人员的名字，旁边有简短的备注——家庭情况、过往经历、近期表现。
她的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这些人都没有什么问题，至少目前没有。但她必须提前看到可能出现的裂痕。
“莉莉。”门口传来声音。
她抬起头，看到艾伦站在那儿，身上还带着训练场的尘土。
“你怎么来了？”莉莉放下名单，起身给他倒水。
“刚训练完，路过。”艾伦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看你这边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他瞥见桌上的名单，“又在看这个？”
“嗯。”莉莉轻声说，“维克多说银星商会的残党可能想渗透。我得提前防备。”
艾伦走到她身后，大手放在她肩上：“别把自己逼太紧。还有我们呢。”
莉莉靠在他手臂上，闭上眼睛。这一刻的温暖，让她暂时卸下了所有紧绷。
“艾伦，”她轻声说，“我们的房子……地基打好了吗？”
“昨天刚打完，”艾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用的是最好的石料，埋了三层。我亲自监工，保证一百年不倒。”
莉莉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我说有就有。”艾伦认真地说，“等这边的事都安稳了，咱们就好好把房子盖起来。要一个大壁炉，冬天特别暖和的那种。还要在院子里种你喜欢的那些花……”
他描述着未来的家，声音低沉而温暖。莉莉静静听着，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深夜，领主府邸书房。
维克多对着通讯水晶，已经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水晶投射出的光影中，是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
“……弗里斯顿伯爵的提案草案已经完成初稿，”身影汇报，“核心内容是‘关于规范新拓殖民地管理架构的若干建议’，要求重要殖民地的管理委员会必须包含至少三分之一的有爵位贵族代表，且所有涉及战略资源开发和技术应用的项目，必须向帝国相关部门‘备案关键技术参数’。”
维克多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预料之中。他们想从制度上卡住我们的脖子。”
“草案预计下个月提交元老院殖民事务委员会初审，”身影继续说，“支持者目前有七位贵族，都是传统派。反对声音也有，主要是新兴的商业贵族和部分军方代表，但不够集中。”
“我知道了。”维克多说，“继续留意。另外，帮我安排几场会面——奥术学院的凯尔文大师，军部的哈罗德将军，还有财政部那位平民出身的新晋副司长……时间定在我返回帝都后第一周。”
“明白。”
通讯结束。维克多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桌上的酒杯已经空了，但他没有再倒。
窗外的夜色浓重。从书房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莱恩实验室的灯光还亮着，也能隐约听到训练场方向传来的夜间操练声。后勤区的仓库依旧灯火通明。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
他打开另一个加密频道，开始草拟给帝都几位关键盟友的信件。措辞要精准，利益要点要清晰，既要说明晨曦之星的价值，又要暗示弗里斯顿一派可能对帝国整体利益造成的损害。
政治博弈如同下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好在，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博弈。
写完最后一封信，维克多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中的前哨站依然醒着，像一头虽然年轻却已学会警惕的兽。
风暴将至。但这一次，他们准备好了。
凌晨时分，莱恩终于放下炭笔。
桌上的图纸已经整理成厚厚一叠，每一张都有详细的标注和计算过程。核心架构、子系统设计、制造流程、测试方案……“晨曦守护者”从构想变成了可以执行的计划。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凉的夜风涌进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远处，训练场的火把还在燃烧。后勤仓库的灯光连成一片。领主府邸书房的那扇窗后，隐约能看到维克多伏案的身影。
他们都醒着。
莱恩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运转得更加圆融的魔力核心。触摸到五级门槛后，他对能量的感知和控制都上了一个台阶。正是这种提升，让他有信心完成“晨曦守护者”这样复杂的系统。
他抬起手，一丝魔力在指尖缭绕，随着心意变化形态——时而如盾，时而如网，时而如呼吸般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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