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筹备组补充的安全、法务、工艺等专业人员开始准备陆续到位。得益于借用了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江河的人力支援,路茜负责的安置准备工作推进得相当迅速。
不过,这个“迅速”也是相对而言,前后还是花了整整三天时间。这期间,可把路茜这个小姑娘和江河派来的七八个年轻科员累得够呛。他们不仅要清点、接收源源不断运来的办公设备和家具,还要分门别类安置到各个房间,更有一大批生活物资需要拆箱分发。一个个累得汗流浃背,平日里坐办公室的斯文形象荡然无存。
其中一个刚考上公务员没多久的小伙子,一边费力地搬着一个沉重的文件柜,一边忍不住小声抱怨:“哎,我以为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进了机关就能坐办公室吹空调呢,谁知道还得干这种搬搬扛扛的体力活……我这公务员算是白考了。”
这话恰好被溜达过来查看进度的王复生听在耳里,他不由得暗自发笑,却没点破。
等到所有工作基本收尾,王复生特意从刘美玲那里支取了一笔钱,用信封装好,找到江河主任。
“江主任,这几天真是辛苦你和同志们了,这点心意,算是给大家的劳务费,务必收下。”王复生说着就把信封递过去。
江河哪里肯要,连忙摆手推辞:“王组长,您这就太见外了!保障好项目筹备组的工作,本就是我们开发区分内的事,怎么能额外收钱呢?这绝对不行!”
王复生却执意要给,他诚恳地说道:“江主任,您先听我说。咱们这个项目是场持久战,以后需要麻烦您和兄弟们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不能只用这一次,就把大家都给吓跑了啊。这点钱不多,就是给大家买点饮料,晚上加个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见江河还想拒绝,便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哎,对了,江主任,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好久了,一直想问问您……”
江河本来一门心思在琢磨怎么拒绝这笔钱,一听王复生有问题要问,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王组长您太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肯定是知无不言。”
王复生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咱们琴岛的江市长,是不是您家亲戚啊?你看,你们都姓江。”
江河主任一听这问题,顿时哭笑不得:“我说王组长,您这联想力也太丰富了!全国姓江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都是我家亲戚吧?这纯粹是巧合,您要是不信,可以去组织部查档案嘛!”
王复生闻言哈哈一笑,自嘲道:“也是啊!看来我这毛病又犯了。之前我遇到mSS琴岛分局的何劲松局长,就因为赵劲松副处长也叫‘劲松’,我就跑去问何局,他俩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结果何局脸一黑,说:‘王组,我姓何,他姓赵,这亲戚怎么论?再说我户口本上是地道的琴岛人,赵处是京城户籍。’好家伙,一下子给我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坏了!”
江河听着这轶事,看着眼前这位思维跳脱的项目特别组长,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位王组长吧,为人爽快大方,体贴下属,背景更是深不可测,可就是这脑子里的想法,有时候实在是天马行空,让人跟不上节奏。他只能陪着干笑了两声,心里暗叹:这位领导,可真是一位妙人!至于那笔钱的事,就被他”主动“忘记了。
最后,王复生又吩咐周亦儒:“周秘书,你再辛苦一下,去定一桌上档次的……嗯,海鲜宴!咱们得好好招待一下京城来的干部,尽一下地主之谊。”
周秘书一听到“海鲜宴”三个字,就觉得膝盖隐隐作痛,胃里也开始泛酸。海鲜确实是个好东西,鲜美无比。可自打来到琴岛这小一个月,团队聚餐、领导请客,林林总总已经吃了不下七八顿海鲜了!而且王组长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他请客更是专挑好的上,什么大龙虾、帝王蟹、象拔蚌轮着来,还总乐呵呵地宣传“吃海鲜配冰镇啤酒才是琴岛的正确打开方式”。
王组长是吃得开心了,可他没明说,这玩意儿就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 “痛风套餐” 啊!周亦儒感觉自己体内的尿酸指标正在一路飙升,再这么吃下去,他真怕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加入痛风大军了。
于是,他鼓起勇气,生平第一次对组长的指示提出了“修正意见”,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说,王组……肖科是京城来的内陆干部,肠胃可能……一时适应不了这么生猛的海鲜?是不是换点别的,更稳妥些?” 说完,他还心虚地看了一眼王复生,生怕领导觉得自己事多。
其实王复生自己也有些吃腻了,再好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当饭吃啊。他闻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从善如流地问道:“嗯……有道理。那要不……咱们吃点别的?” 他抬眼看向周亦儒,征询他的意见。
周秘书赶紧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王复生摸着下巴想了想,大手一挥,给出了一个极其“王复生式”的授权:“行啊,那这事儿你就自己拿主意吧,看着安排,务必让肖专家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和热情。哦,对了,标准就按……规矩来,不能超标。” 他顿了顿,又满不在乎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万一不小心超了点也没关系,超出部分全当是本组长私人买单!”
周亦儒听着这公私不分、却又透着豪爽劲儿的话,心里一阵无奈的叹息。这位组长能力强、背景硬、对下属也大方,可就是这行事作风太过于随性,缺乏点体制内的严谨。他暗想:“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啊,咱们小组,看来是真缺一个能管得住他、又能帮他把握好原则的‘书记’了。”
“好的,王组,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的。”周亦儒领命而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是定一桌精致的鲁菜,还是找家地道的淮扬菜馆了。
王复生看着周秘书离去的背影,心想:老赵接待设计院的人了,小路又忙着处理宿舍,刘姐忙购车的事情,自己又被钉在这里离不开,看来,组里不但要扩大专家级别的人,还要再增加一些辅助人员,不过自己组里只能有25个名额,光那批专业人员就占位子差不多了,哪有名额再增加辅助人员啊
王复生看着周亦儒离开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老赵去应付设计院那帮人了,小路忙着安置宿舍的琐事,刘姐一头扎在采购和财务里出不来,自己这个组长更是被钉在办公室寸步难行。这么一看,组里不光缺专家,更缺能干杂活的辅助人员。
可一想到编制,他就觉得头疼。筹备组就给二十五个名额,马上要来的安全专家、法务、核心工程师这些专业人才已经把名额占得七七八八,哪还有余地添人手?
到了下班前,他召集全体开了个正式的小组会。周亦儒摊开笔记本准备记录。王复生开门见山,把编制紧张和需要添人的矛盾摆在了桌面上。
这话头一开,就像捅了马蜂窝。
刘美玲第一个接话,语速快得像打算盘:组长,这事早该提了!财务这块就我光杆司令一个,账目、报销、预算全压过来,实在转不开。按规定和实际需要,我这儿起码得配三个人——她掰着手指数道,得要个成本会计专门盯项目支出,一个出纳负责现金流水,再来个预算审计专员做内控。再不给人,等资金量大起来非出纰漏不可。
赵劲松摩挲着保温杯接话:我这边也缺人。现在对外联络越来越多,光是迎来送往、会议安排就占去大半精力。得给我配个对外联络专员打理日常沟通,再要个行政文秘负责公文处理和会议纪要。不然很多深入的技术对接根本没法开展。
周亦儒扶了扶眼镜,语气平和但态度明确:技术资料和公文积累得很快,我需要一个资料员专门负责收发、编号、归档,建立检索系统。现在要找份文件都得翻半天,太影响效率。
路茜在一旁猛点头,抢着说:还有我这块!现在宿舍物资、办公用品都要管,将来项目上的耗材肯定更多。我得要资材管理员做采购计划,资产管理员盯固定资产,等仓库设起来还得配仓库管理员。这三个人少不了的!
王复生静静听着,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才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放,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说的这些困难,我都明白。但这些岗位要的人,从哪儿来?他顿了顿,编制就这二十五个名额,专家一来基本占满了。总不能我们都打报告要求扩编吧?那审批流程,没个半年能下来?
这话像盆冷水浇下来。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会场顿时安静了。赵劲松盯着保温杯出神,周亦儒的笔尖停在纸上,刘美玲看着自己列的岗位需求直皱眉。路茜眨巴着眼睛,这才完全明白两个字的份量。
王复生看着沉默的众人,心里其实早有了盘算。但他想先听听这些在体制里待久了的老手,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和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赵劲松和刘美玲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一种在体制内浸淫多年的人才懂的默契。最后还是赵劲松这个老机关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
“王组,关于人的问题,您可能把事情想得有点复杂了。”
王复生一听,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来了兴趣:“哦?老赵,你详细说说,我怎么就想复杂了?”
赵劲松不紧不慢地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这才开始掰着手指头,像给学生上课一样娓娓道来:“王组,像咱们这种规格的央企,人员构成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说白了,基本可以分为四种类型。”他竖起食指,“这第一类,就是我们几个这种——由部委或者政务院系统派下来挂职的,身份在原单位,关系在筹备组。我们占的是行政事业编制,吃的是‘皇粮’,工资是由国家财政通过集团账户下发的。王正主任、您、我们,目前都属于这一类。”
王复生点点头,插话道:“这个我懂。你是副处级,刘姐和周秘是正科级,小路是科员级。理论上你们还拿两份工资补贴呢,部委一份,集团一份。”
赵劲松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位组长的关注点总是这么清奇。他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轨:“王组,重点不在这儿。等集团公司正式成立,就会出现第二类人。”他竖起了中指,“这批人是集团通过正规渠道自主招聘的正式员工,签的是集团本身的劳动合同,占的是企业编制。他们的工资、奖金,走的是集团的经营成本,由企业自有资金支付。这批人是未来集团真正的中坚力量,是干实事的主力军。”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王复生的反应,然后意味深长地竖起了无名指:“至于第三类,就是解决我们当前困境的关键了——社招的临时性、辅助性岗位人员。”他特意放慢了语速,“这些人,不占集团的正式编制,也不纳入集团的工资总额限制。他们是与第三方劳务派遣公司签订合同,然后派遣到我们这里工作。他们的薪酬、社保,全部可以从我们的项目经费里列支。最关键的是,招用这些人,流程相对简单,很多时候,只需要您这个项目组长签字批准就行。”
说到这里,他目光扫过刘美玲、周亦儒和路茜,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其实,各个部委、国企里,这种‘派遣员工’、‘项目聘用人员’比比皆是,干着最基础的活儿。当然,话也说回来,如果其中真有表现特别突出、能力非常优秀的,将来也不是没有机会‘转正’,成为第二类的企业编员工。但前提嘛……”他拖长了语调,“得是万里挑一的真本事才行。”
最后,他竖起了小拇指,语气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还有第四类,是特聘的协作专家或顾问。他们与集团不建立任何劳动关系,属于外部专家。比如我们可能要请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红圈’律所处理法律难题,或者某些顶尖智库的专家提供咨询。集团是与他们所在的机构或者本人签订商业服务合同,支付的是高昂的咨询费或服务费。这些人,是请来解决特定高难度问题的‘外脑’,价钱不菲,但不管普通事务。”
一番话说完,赵劲松便不再多言,端起杯子慢慢喝水,留给王复生消化和决策的空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复生,等待着他的决断。
王复生一边听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赵劲松这番“四类人员论”确实开拓了他的思路,他本来还想厚着脸皮问王正要编制呢。但现实问题依然存在。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老赵,你这个分类很清晰。不过按你这么说,有些关键岗位恐怕不能用第三方派遣人员。比如刘姐刚才提到的预算审计专员,这个职位要经手核心财务数据,涉及项目成本控制和资金安全,太重要了。我觉得,这类岗位至少得是第二类,也就是集团的正式编制员工才稳妥。”
他双手一摊,面露难色:“但问题又绕回来了——现在集团公司连影子都没有,我们上哪儿去招第二类人?总不能画个饼把人骗来吧?” 说完,他看向赵劲松,想确认自己的判断。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赵劲松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组,您……您不会还不知道吧?” 赵劲松的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集团成立的事情,在王主任那边已经推动得差不多了。我听说,方案前天已经过了政务院常务会议,原则上已经批了!集团公司挂牌成立,就是眼前的事儿了。”
王复生彻底傻眼了。他平时在京城,除了跟王正主任对接,几乎不跟其他部委的人打交道。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赵劲松、刘美玲这些“京城来人”的底蕴——他们总有自己的渠道,能接触到第一手的动态。
“这么快?” 王复生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就算批了,走完流程总需要时间吧?”
“当然需要时间,” 这时,周亦儒推了推眼镜,开口证实了赵劲松的说法,“不过王组,这事是首辅亲自抓的,次辅也全力支持,属于特事特办。我估计,走完流程也不会需要太长时间。”
听到周亦儒也这么说,王复生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他长舒一口气,感觉人员编制的困局终于看到了曙光。
“好,既然集团成立在即,那第二类人员的招聘就可以提前谋划起来了。” 王复生重新打起精神,但随即,他脸色一正,“不过,在确定招人方案之前,有件事我必须跟大家说明白,以后也请大家务必注意。”
众人见他如此郑重,立刻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王复生环视了一圈在座的每一位,清晰地说道:“我在这里正式声明一下——我,王复生,不占任何部委的行政或事业编制。严格来说,我连个公务员都不是,就是个平头百姓。”
“平头百姓?”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扫过——那打理得象狗舔过一样的三七偏分发型,腕间那块限量版手表,还有身上那套质感非凡、一看就是私人订制的衣服……这浑身上下哪一点,跟他们认知里的“平头百姓”能搭上边?
刘美玲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王组,您的关系,到底是在……?”
看着众人满脸的困惑和探究,王复生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个带着无比坦诚的笑容:
“我还有个身份。根据我和王正主任代表筹备组达成的协议,未来建成的琴岛示范工厂,我个人占有20%的技术入股。同时,在即将成立的精炼集团公司里,我也有3%的干股。”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同事们脸上瞬间石化的表情,然后用一种掷地有声的语气总结道: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诸位现在努力工作,其实也是在为我这个‘平头百姓’……打工。”
众人:“…………”
办公室里陷入了更长久的、诡异的寂静。大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原来……我们组长才是真正的‘资本家’?!”
喜欢杀死这个走阴人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杀死这个走阴人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