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完后，窗外的天色早已黑了。众人在开发区管委会的机关食堂草草吃了一顿工作餐。这里的饭菜主打一个实惠——量大管饱，有荤有素，味道虽比不上大饭店，但也很可口。由于是合作关系，他们用的饭卡是江河主任特批的，按管委会内部工作人员标准办理，一顿急赤白脸的吃下来，人均才十来块钱。餐费由刘美玲每月统一与管委会后勤结算，倒也方便。
正当大家围坐一桌，埋头对付盘中餐时，王复生的手机响了。他嘴里还嚼着一块红烧肉，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孙管家”。
他一边继续嚼着，一边按了接听键：“喂，老孙，啥事？” 说着，他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又灌了一口免费的紫菜蛋花汤顺了顺。
电话那头传来孙管家恭敬中带着点试探的声音：“老板，您这会儿还忙着吗？”
“不忙，正食堂吃饭呢，有事说事。”王复生回道，筷子又伸向了盘里的青菜。
“是这样的，老板，”孙管家的语气更加小心了，“今天，大夫人、二夫人、五夫人和六夫人，几乎同时都问起您，关心您在开发区这边住得习惯不习惯……”
王复生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差点被饭呛到：“等等！什么大夫人、二夫人的？我什么时候给她们排上号了？老孙你别给我瞎搞啊！”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引得旁边吃饭的赵劲松、周亦儒等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孙管家在电话那头明显心虚了，声音都低了几分：“老板息怒，是……是底下人为了方便区分，私下里排的。大夫人就是柳娘子，二夫人是杨夫人，五夫人是安夫人，六夫人是林老总……大家觉着这么叫顺口……”
“顺什么口！”王复生没好气地打断他，“胡扯！她们都是我的夫人，一边大，没有谁先谁后！以后不许再搞这种排名，统一称呼‘夫人’，或者在姓氏后面加‘夫人’也行！再让我听见什么大夫人二夫人，小心我扣你奖金！”
“是是是！老板，我明白了，以后绝对不排队了，只称姓，只称姓！” 孙管家连声保证。
王复生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一抬头，正好对上几位同事那想装作没听见又忍不住好奇的目光。他立刻呲牙冲他们笑了笑，用手虚掩着话筒：“私事，私事，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众人赶紧低下头，使劲往嘴里扒饭，心里却都在嘀咕：这狗组长。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对组长身边出现任何超乎常理的事情，似乎都已经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免疫力”。
王复生这才继续对着电话说：“好了，说正事，夫人们都说什么了？”
孙管家如蒙大赦，赶紧汇报：“几位夫人主要是担心您一个人在开发区，估计按规定住的也是普通宿舍，身边连个端茶倒水、打理起居的人都没有，觉得您太委屈了。所以顾管家就发话了，让我负责在开发区这边，或租或买一栋像样的别墅，再从府里调几个贴心懂事的仆人过去伺候着。哦，对了，还得再给您调两辆车过去，这样您以后出门办事也方便。老板，您觉得这个安排……？”
“我觉得挺好！”王复生几乎没犹豫就肯定了这安排。他确实觉得这主意不错。按他那所谓的“级别”和组里的规定，他顶多也就分个两室一厅的宿舍。但问题是，组里马上要调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安全专家、法务大拿、核心工艺工程师……那可都是领域内的大神级人物。自己作为组长，要是住得太差，面子上不好看倒是其次，关键是让那些专家们看着，心里可能会犯嘀咕，觉得这项目条件太艰苦，或者领导不够重视。
“不能让专家们觉得委屈，”王复生心里迅速盘算着，“我自己搬出去住别墅，把好的宿舍资源留给他们，这样大家都踏实。” 这么一想，他立刻觉得这顾管家的提议无比正确，简直就是想他所想。
一听王复生同意了，孙管家顿时来了精神，他在房地产方面人脉很广，新旧房源信息一堆：“那太好了，老板！您看，我们是买还是租？开发区这边近几年高端楼盘也不少，有几个临海的别墅区相当不错……”
王复生思考了一下，打断了他的热情推介：“租吧。咱们在这边也就是个过渡，项目一两年内肯定要搬进自己的地盘，买了也是麻烦。要求嘛……独门独院，私密性好点，车位至少得有两个。其他的……你看着办就行，差不多得了。”
“明白！老板您放心，我肯定尽快找到合适的，保证不耽误您入住！” 孙管家干劲十足地领命而去。
挂了电话，王复生看着餐盘里剩下的半拉馒头，心情愉悦地拿起来咬了一大口。嗯，搬出去住别墅，于公于私都很完美，他简直是个体贴下属、顾全大局的好领导！
等吃完了饭，几个人慢悠悠地往宾馆溜达。深秋的晚风带着已经很凉了，吹散了白天的疲惫。路过一个灯火通明的水果摊，看着那些鲜艳欲滴的当季水果，大家又走不动道了，七手八脚地挑了一大堆——柚子、橘子、脆枣，沉甸甸地提了好几袋子。赵劲松还顺便在旁边的烟酒店买了两盒中华，很自然地塞给王复生一盒。
回到宾馆，大家习惯性地聚到了王复生的房间。这个宾馆他们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此刻看着这千篇一律的白色床单、标准化家具，心里都涌起一股奇妙的感慨。
“总算要搬进宿舍了，”刘美玲削着苹果，感叹道，“虽然是租的，但好歹能按自己的心意摆弄摆弄，有种……嗯，算是临时的家的感觉吧。住宾馆，永远是过客。”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几个人或坐或站，吃着水果，喝着王复生用快客杯泡的茶叶，房间里烟雾缭绕（主要是王复生和赵劲松在抽），气氛轻松而惬意。
王复生吐了个烟圈，目光转向正跟一个厚皮柚子较劲、试图用牙啃开的路茜，脸上堆起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小路啊，哥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小忙呗？”
路茜抬起头，脸上还沾着点柚子皮屑，含糊不清地问：“王组，啥事？你说。”
没等王复生开口，旁边的赵劲松就悠悠地插话了，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这还用问？咱们老大不是要租别墅了嘛。他那身份，那排场，别墅里原配的家具肯定看不上眼，得换新的吧？你这两天为了置办组里宿舍的家具家电，把开发区几个大家居城都跑遍了，门儿清。老大这是想让你顺带手，帮他寻摸寻摸好货呢。”
此言一出，王复生猛地一个“战术后仰”，惊讶地看着赵劲松：“我靠！老赵，你真他娘的是个人精啊！想法全让你猜出来了！了不得！”他拍着大腿，认真地说，“以后我要是当了皇帝，肯定封你做个……嗯……奸臣！专门揣摩圣意的那种！”
“奸臣？”赵劲松被这奇葩的“封赏”给整不会了，哭笑不得地摇头，“老大，这‘奸臣’还用封吗？跟着您，我感觉我无师自通都快达标了。”
众人都笑起来。路茜也咯咯直乐，然后灵动的眼珠一转，带着点小狡黠看向王复生：“王组，帮您忙可以呀，算是干私活吧？那……有什么报酬没？”
王复生眨眨眼，开始开空头支票：“报酬？简单！请你吃海鲜大餐，管够！”
路茜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好东西哪能天天吃？再说周哥都快吃出痛风了，我可不想步他后尘。”
“那……”王复生开始不着调，“请你去KtV，给你点五个帅气的模子陪你唱歌？”
“要死了啦！组长！”路茜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抓起一把枣子作势要砸他，“哪有你这种当领导的！乱讲话！”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他们这个核心小团队，私下里就是这样没大没小，习惯了这种轻松融洽的氛围，反而觉得特别自在。
“行行行，那你说，想要啥？只要不过分，哥今天认宰了！”王复生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
路茜放下柚子，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但怎么看都像小狐狸般的笑容：“我的要求也不高。王组，您看啊，您租别墅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租大那么一点点？然后呢，在里面给我留一间小小的房间就行，我要求不高的！”她开始掰着手指提条件，“家具嘛，也不用太奢侈，poltrona Frau的沙发配b&b Italia的餐桌椅我就很满意了。卫浴呢，汉斯格雅的飞雨花洒加上杜拉维特的智能马桶就好。哦对了，早上和晚上管我一顿饭就行，我吃得真不多，大家都看到了的！”
她这一连串“要求不高”的名牌清单报出来，房间里瞬间安静了。连赵劲松都忘了弹烟灰，愕然地看着这个平时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实在是没有脑袋的小姑娘。
王复生沉默了好几秒，才表情复杂地开口：“路妹子……这个……你看，我未婚，你未嫁。你这要搬进来住，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太好吧？哥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为你考虑……”
路茜把脸一扭，满不在乎地说：“哎呀，想什么呢！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大家可以一起住进来嘛！人多热闹！”
她这话一出，简直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了颗炸弹。
“不行不行！”赵劲松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开玩笑！我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这像什么话！”他心里想的是：我还指望偶尔带老婆孩子来海边度假呢，住进组长家算怎么回事？
刘美玲也连连摆手：“小路你别闹，我家那口子知道了非得跟我急不可。”她可不想放弃难得的个人空间。
周亦儒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我更不行。我还打算正经谈个恋爱呢，以后带了女朋友，说是住在我们组长家？这……这没法解释啊！”想想那画面就让人头皮发麻。
路茜看着大家反应如此激烈，小嘴一撇，又换了个思路，对着王复生说道：“哎呀，你们都想太多啦！王组，反正你家里人丁兴旺，估计你那几位夫人个个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眼光高着呢，肯定也看不上我这样的。你嘛……有那么多天仙似的夫人陪着，肯定也不会对我起什么坏心思，对吧？我就是图个方便，顺便……嗯……体验一下高端家居环境嘛！”
王复生：“……”
众人：“……”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种无人能接话的沉默。大家的沉默震耳欲聋，王复生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天真无邪”提出要蹭住豪华别墅的下属，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脸皮厚度可能还有待加强。
在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讨价还价和众人“这不太合适吧”，”不，这太合适了“的目光中，王复生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路茜这略显奇葩的“同居”请求。
他同意，倒也并非完全是被路茜那套“沉鱼落雁的夫人看不上我”的理论说服，更多是出于一些现实的考量。一方面，路茜一个小姑娘，在分配的宿舍里大概率是要和别人合住一套房，生活习惯不同，难免有不方便之处。另一方面，从某种微妙的“个人安全”角度考虑，让她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一众仆人看着，反而比在外面租房更让人放心——虽然这种“安全”顾虑听起来有点奇怪，但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这个理由。
至于王复生本人会不会对路茜起什么“歪心”？大家私下里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这纯属杞人忧天。谁不知道这位组长家里光明正正……呃，是关系确定的夫人就有六位，个个来历不凡，姿容出众。就连他府上的那些女仆，也都是，容貌气质不差。路茜这丫头虽然活泼可爱，但跟“沉鱼落雁”肯定不沾边，充其量就是个没长开的“柴火妞”。这位“狗组长”口味再杂，估计也瞧不上这青涩小果子。
当然，该有的规矩不能少。王复生板着脸，摆出组长的威严：“住进来可以，但得交房租！一个月五百，包吃，包上下班接送。”
路茜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这价格在开发区租个单间都不够，还管饭管接送，简直是白菜价！
“唯一条件，”王复生伸出食指，强调道，“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一楼给你指定的房间和公共区域，绝对不允许上二楼！那是我的私人空间。能做到吗？”
“能能能！保证服从指挥，绝不上楼！”路茜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生怕王复生反悔。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最初的怪异感也消散了，反而觉得这“狗组长”（哦不，是王组长）虽然行事天马行空，但骨子里还是挺关心下属的，愿意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给小姑娘行个方便。一种带着点家庭感的温暖在团队里流动。
第二天一早，特别小组便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各自忙碌起来。
赵劲松一大早就和中华环宇设计院的代表接上了头，带着图纸和测量工具，再次奔赴董家口地块进行更深入的现场勘察。这事儿关乎项目根基，一点也马虎不得。
刘美玲则在江河主任的引荐下，带着王秋和赵冬，直奔政府集中采购指定的4S店提车。那辆用于野外勘察的坦克500 hI4-t是现车，手续齐全，今天就能开回来。至于红旗hq9和传祺m8，则需要确认配置和颜色，办理后续手续。有王秋、赵冬这两个身手不凡的“保安”跟着也就能帮忙跑腿打杂。
周亦儒则借用了管委会的一辆公务轿车，早早前往车站迎接今天抵达的肖专家——那位安全领域的权威。接待这种级别的专家，礼仪和细节必须到位，由心思缜密的周秘书负责再合适不过。
而路茜，则活力满满地联系了专业的保洁公司，带着他们前往刚刚完成签约的金岸国际社区宿舍，进行入住前的彻底开荒保洁。她得确保每一位即将到来的专家和同事，都能有一个干净舒适的居住环境。
于是，热闹了没几天的六楼特别办公区，转眼间又变得空空荡荡。除了门口那位忠于职守、面无表情的保安之外，偌大的办公区内，又只剩下王复生一个人，像个孤零零的“守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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