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黄原城,日头毒辣得像下了火。黄土坡被晒得发白,街道上尘土飞扬,行人大多耷拉着脑袋,寻着墙根下那一点点可怜的阴凉赶路。
黄原师专早在七月初就放了暑假,如今的校园里静了大半,学生们大多回了家。
唯有学校组织的师专暑假宣传队,排练用的几间教室还闹哄哄的——革命样板戏《红灯记》的排练声,混着汗水黏腻气息,在闷热的空气里飘散开。
而田润叶也报名参加了这个宣传队,现在她在和宣传队的两个同学,正站在地区农机厂大门外的砖墙边。
她踮着脚尖,手臂举得有些发酸,正把一张用浓墨写着“工业学大庆”的鲜红标语纸往墙上贴。
另一个同学站在凳子上,用大刷子蘸着浆糊桶里的糨糊,“唰唰”地刷着墙壁。汗水顺着她们的鬓角流下来,洇湿了肩膀上洗得发白的军便服。
“润叶,你这字写得真周正,比男同学还硬朗。”贴标语的同学回头夸了一句,手里的刷子“啪”地拍在纸上,把边角压实。
润叶直了直腰,捶了捶发酸的后背,笑了笑:“跟着我二爸练过几天,就这点本事。”她抬头看了眼刚贴好的标语,红底黄字,在土黄色的墙面上格外扎眼。风一吹,纸张轻轻晃了晃,浆糊的味道更浓了。
师专放暑假已经快半个月了,润叶没有回原西。她作为班上的学习积极分子,参加了学校老师带队的“暑期宣传队”,任务就是排练革命样板戏,到各个工厂、单位演出。她和其他两个同学的主要工作,就是提前到演出地点写标语、贴标语。
“好了,润叶,你看看正不正?”凳子上同学喘着气问。
润叶退后两步,眯着眼看了看:“左边再高一点……哎,好了!”她用手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脸上蹭了一道浅浅的灰痕。
这活儿不算轻松,一天要跑好几个地方,但她心里是满的,甚至带着点隐秘的期盼。
少安哥信里说了,在学校里,他有任务,跟着教授跑一段时间,怕得到七月底才能到黄原来见她,两人约好了,到时一起回家。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他。
空闲的时候,她多半会和杜丽丽待在一起。
杜丽丽如今在地区工人文化宫上班,清闲得很。有时排练结束得晚,或者懒得回学校宿舍,润叶就会去杜丽丽在文化馆家属院的那间单身宿舍借住。
杜丽丽的单身宿舍在文化馆后院,一间不大的土窑,收拾得倒干净。墙上贴满了《黄原文艺》的剪报,桌上摆着几本诗集,还有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
这天晚上,润叶又在杜丽丽那里。小小的房间收拾得比一般姑娘家要雅致,窗台上放着个玻璃瓶,插着几支野花。桌上摊着信纸,上面是杜丽丽写的诗歌。
杜丽丽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衫,靠在床头,手里捻着辫梢,眼神有些飘忽。叹口气
“惠良他是真忙,这几天又下公社调研去了,说是半个月。他一个区团委副书记,还用得亲自带队下乡吗?”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抱怨,“就算过来陪我,开口就是满嘴的政策、文件,跟我说话像做报告。润叶,你说,他这人是不是一块木头?一点不懂得生活,更不懂我脑子里想些什么。”
润叶皱了皱眉。她和武惠良不算陌生,且他和少安哥,还有满银姐夫都挺熟的。在她眼中,武惠良是前程远大的青年才俊。
年纪轻轻已是团地委副书记,他才华出众、工作能力强,算是光彩夺目的政治新星。
遇见时,总穿着笔挺的干部服,说话办事都透着温文尔雅的利索劲,虽说谈话内容永远只是生活的趣事,和政治人事。
确实不像杜丽丽说的那样懂情趣。可再怎么说,杜丽丽和他也是确定了关系的对象。
润叶坐到她身边,温和地劝道:“惠良哥是忙正事,工作要紧嘛。他那人实在,对你也好……”
“好?是,他是好,下班后会按时到我这儿,给我买些零食啥的。”
杜丽丽打断她,坐直了身子,声音提高了些,“可润叶,两个人在一起,光有这些就够了吗?灵魂不需要照应吗?
他根本不懂我读诗时心里的波澜,只知道聊我不感兴趣的政治勾当,他年纪轻轻,还思想守旧,不理解“现代情感互动,”不懂我看到落日时那份感动!我们之间,除了吃饭聊工作,聊家庭,就没有其他共同语言……!”
她眼里闪着一种润叶不太理解的光,那光让她平时娇媚的脸庞显得有点激动。
“高朗就不一样,他写来的每一封信,写的每一句诗,都能说到我心坎里。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是被看见的,是被理解的。那是一种……浪漫的、理想的共鸣,你明白吗,润叶?”
润叶眉头蹙起更深。她不是第一次听杜丽丽说起地区一中的语文老师高朗了。
起初以为是文学笔友之间的正常交流,可次数多了,味道就变了。
杜丽丽提起武惠良时是埋怨和无奈,提起高朗时,眼睛里却有种异样的神采。
“丽丽,”润叶手搭上杜丽丽的胳膊,语气认真起来,“高朗老师……你们毕竟是异性,走得太近,难免有人说闲话。惠良哥才是你对象,你这样……不好,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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