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曾经深邃如寒潭,蕴藏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与掌控全局的从容,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显得格外迷茫和脆弱。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在模糊的光影中聚焦,最终落在了守在榻边的白芷身上。
四目相对。
白芷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浑然未觉。晨雾般的眸子瞬间涌起巨大的波澜——是惊喜,是担忧,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深埋心底、此刻再也无法掩饰的痛楚与……情愫。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喉头哽咽得厉害。
安若欢的视线似乎也凝滞了。他看着白芷苍白憔悴、却依旧清丽无双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关切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水光,看着她因过度劳累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心疼,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那颗因蛊毒和重伤而麻木的心脏。
他想说话,想问她怎么样了,想告诉她别为自己如此拼命。但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只发出几声微弱嘶哑的气音,胸口一阵窒闷,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别动!”白芷瞬间回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轻柔。她放下茶杯,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她的手指在触碰到他冰凉皮肤的那一刻,微微停顿了一下,晨雾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心疼,有后怕,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意。
安若欢感受到了那指尖的微凉和轻柔的触碰,也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那份几乎不加掩饰的心疼与……情愫。他心口猛地一悸,一股暖流夹杂着更深的痛楚涌了上来。他太了解她了。这个看似清冷如霜、实则内心比谁都柔软的姑娘,为了救他,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底深重的疲惫,答案不言而喻。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插着金针、也相对完好一些的手。动作迟缓而费力,仿佛有千斤重。他试图去触碰白芷放在他额边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白芷手背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行宫东侧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和喊杀声!
“敌袭!东墙!有火药!”亲卫的厉吼穿透了静室的宁静!
白芷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柔情瞬间被警惕和担忧取代。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冲向门口查看情况!安若欢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白芷起身的刹那,安若欢那只抬起的手,用尽了他此刻能凝聚的所有力气,极其轻微却无比坚定地……握住了白芷即将抽离的手腕!
那力道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像一道无形的锁链,瞬间定住了白芷的身体!
白芷惊愕地回头,撞进安若欢那双依旧虚弱、却在此刻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担忧的眼眸中。他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那紧握着她手腕的微凉手指,那眼中清晰传递的讯息——危险!别去!留在这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涩瞬间冲垮了白芷的心防。她看着安若欢眼中那份对自己安危的深切忧虑,看着他即使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第一反应仍是保护她……晨雾般的眸子里,水光再也无法抑制,瞬间弥漫开来,凝结成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悄然滑落。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就势重新坐回榻边,另一只手迅速而轻柔地反握住他冰凉的手掌,仿佛要将自己微弱的力量传递给他。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晨雾般的眸子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如同守护幼崽的母兽,牢牢地守护在安若欢身边,目光警惕地投向紧闭的房门。
“墨菊!锁门!守在公子身边,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开!”白芷的声音恢复了医者的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白姑娘!”墨菊立刻应声,迅速锁好门窗,手持一把小巧的匕首,紧张地守在安若欢榻前。
静室外,厮杀声、爆炸声、金属碰撞声交织成一片!显然,萧景琰这次下了血本,动用了火药和真正的精锐,试图在东墙打开缺口!安湄冰冷的命令声和陆其琛沉稳的指挥声穿透混乱传来,如同定海神针。
静室内,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带着血腥背景音的宁静。安若欢的手依旧紧紧握着白芷的手腕,虽然无力,却带着一种生死相依的执拗。白芷则紧紧回握着他冰凉的手,用自己掌心的微温试图温暖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对视着。在彼此的眼眸深处,那些被理智、身份、责任和重重危机压抑了太久的情愫,在这生死一线的寂静中,如同冲破冰层的春水,无声地奔涌、流淌。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和不顾一切守护的决绝。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担忧和那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的挽留。
情意,早已心照不宣。而此刻的紧握,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也更真实。
外面的战斗似乎进入了白热化,喊杀声震天。一枚流矢甚至“哆”地一声钉在了静室紧闭的窗棂上,尾羽剧烈颤动!
安若欢的眉头因担忧而紧蹙,握着白芷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分。
白芷感受到他的紧张,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低声安抚,声音轻柔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别怕,有安湄和…王爷在。他们守得住。”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安若欢脸上,晨雾般的眸子深处,是化不开的温柔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你的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再夺走它。安心休息,保存体力。”
“外面的事,交给他们。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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